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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云记》不可能是中国小说

1999-02-24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去年8月12日《中华读书报》记者张洁宇报导:《九云记》是中国小说还是朝鲜小说?两派学者都说“铁证如山”。

我在《中国古代孤本小说集》的第三卷中读到《九云记》后,我的结论是:《九云记》决不可能是中国小说。

我们从另一个角度,让《九云记》的“诗词创作”来现身说法吧。《九云记》第十五回,身为统兵元帅的杨少游,打了胜仗,年关将近,在营垒上回望家国俱杳,禁不住诗兴大发,便写下了即景五言排律一篇,洋洋洒洒,三十五韵,三百五十字,竟全抄《红楼梦》第五十回“芦雪庭争联即景诗”那篇王熙凤开头,林黛玉、史湘云、薛宝琴等人抢联的著名的即景诗,一句不漏。在《红楼梦》中,这是非常热闹的一回,细心的读者甚至从中还可以读出王熙凤、林黛玉、史湘云、薛宝琴等不同年龄、不同身份、不同文化层次的差别来,显示了曹雪芹的卓越的艺术才能,尾联由李纹、李绮作结,“欲志今朝乐,凭诗祝舜尧。”也完全符合规定情境,十分停当。这位无名子先生把它整体偷来,全栽到统兵元帅杨少游一个人名下,就不伦不类了。芦雪庭几个女孩子争联的即景诗,哪里有一丝一毫元帅的口吻,又哪里有一丝一毫思乡的情怀呢?雪夜自酌,却说什么“欲志今宵兴”,“凭诗祝舜尧”,杨元帅除非神经不正常。

再看《九云记》第二十九回“乐游园赏秋咏菊诗”,韩浩吉、郑云缟、赵应度、杨少游兄弟分咏菊花诗,竟全抄《红楼梦》第三十八回,“林潇湘魁夺菊花诗”,连十二首诗的诗题都一字不差,与程甲本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薛宝钗的《忆菊》、《画菊》,分别署上了韩浩吉和杨少游的名字;贾宝玉的《访菊》、《种菊》,署名杨少游、郑云缟;史湘云的《对菊》、《供菊》、《菊影》,署名杨少琏、赵应度、郑云缟;林黛玉的《咏菊》、《问菊》、《菊梦》,署名韩浩吉、杨少游、郑云缟;贾探春的《簪菊》、《残菊》,署名韩浩吉、杨少琏。《红楼梦》中十二首的作者是林、薛、史和贾宝玉、探春兄妹;《九云记》变成了韩浩吉、郑云缟、赵应度和杨少琏、少游兄弟。《红楼梦》中由李纨排次序,以为《咏菊》第一,《问菊》第二,《菊梦》第三,然后《簪》、《对》、《画》、《忆》、《供》次之。林黛玉夺魁,贾宝玉落第。这样贾宝玉自然高兴,这品评同时也微露大嫂子的风趣。非常得体。《九云记》整体偷来,改为大家互相吹捧,杨少琏以为《影》、《梦》当魁,少游又以为《忆菊》第一,《对菊》第二,《问》、《种》次之。韩浩吉则推崇《访》、《画》。互相吹捧“偷来的贼赃”,强作解人,肉麻当有趣,便显得恶俗不堪了。

《九云记》不仅肆无忌惮地偷《红楼梦》的诗,还偷《红楼梦》的人物形象。第二十回太后看春娘,“削肩细腰,身材合中,鸭蛋脸儿,慧眼明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除“身材合中”是从迎春形象借来,“慧眼明眉”是“俊眼修眉”所改而外,全是从《红楼梦》第三回黛玉眼中的探春形象偷来的。第二十六回桂蟾月、狄惊鸿到丞相府“送货上门”,自动请见,“堂上诸人,一时注目,但见一个肌肤微丰,身材合中,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望之可爱;一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儿,俊眼秀眉,顾眄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还是全抄的《红楼梦》第三回黛玉眼中迎春、探春的形象,连“二人皆是一样妆束”也是从《红楼梦》“三人皆是一样的妆束”一句变来的。《红楼梦》中,迎春、探春、惜春是少年三姊妹,都养在贾母身边,三人一样妆束是合情合理的。《九云记》中,桂蟾月是高级妓女,狄惊鸿是类似游侠的人物,素不相识,临时结伴,也把她们强弄成“一样妆束”,就未免太勉强、大拙劣了。

还有第二十五回杨少游准备结婚,新第落成,去验收工程,也是全抄《红楼梦》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连“绕堤柳借三分翠,隔岸花分一脉香”、“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新绿涨添浣葛处,好云香护采芹人”、“麝兰芳霭斜阳院,杜若香飘明月洲”、“三径香风飘玉蕙,一庭明月照金兰”、“吟成豆蔻诗犹艳,睡足荼縻梦亦香”这些对联,也一字不改地“一例全收往后抬”,连次序都不乱。

此公不仅偷诗、偷联,连古董器玩也偷。第三十一回兰阳公主与诸姬品茶,用的茶具竟全是从《红楼梦》栊翠庵中妙玉那里偷去的,“点犀盉”、“(分瓜)(瓜包)斝”、妙玉自己常日吃茶的绿玉斗以及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成窑五彩小盖钟,全偷来了。“(分瓜)(瓜包)斝”还绝对是妙玉的那一只,因为器上“王恺珍玩”、“宋元丰五年四月眉山苏轼见于秘府”这两行真、行小字,也赫然在目,不是偷的栊翠庵的又能是哪里来的呢?

我以为,这些便都是《九云记》不可能是中国小说的铁证。试想想,嘉道年间,《红楼梦》的刻本愈来愈多,成了稗官小说中雅俗共赏的第一畅销书,甚至到了“开谈不讲红楼梦,纵读诗书也枉然”的地步。各种续书,《后红楼梦》、《续红楼梦》、《红楼原梦》、《红楼真梦》等等,层出不穷。《九云记》的作者如果是中国人,再胆大妄为,他也不敢公然原封不动地全抄芦雪庭争联的即景诗,蘅芜院夜拟的菊花题,大观园试才贾宝玉所题的各处对额,甚至连妙玉的茶具也偷。

但是,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朝鲜,情况便大不相同了。《红楼梦》虽然远在嘉庆、道光年间就有刻本传到了日本、朝鲜,但数量当然很少,知名度也远不如在中国高。那位曾“官西省”的老兄“于舟中得见《九云梦》”以后,不满意于它的用文言,又自以为比一般朝鲜人更“娴于稗官野史之书”,遂擅自添删《九云梦》,把它改撰成白话小说《九云楼》,又顺手牵羊、瞒天过海,从国外引进的珍稀刻本《红楼梦》中大量偷窃诗词联语,古董珍玩,以装饰门面,卖弄才情,就像我们前几年的新潮作家那样,拿洋货来炫耀同行,便弄出这么一部《九云记》来,倒是完全有可能的。它终于躺在一个图书馆里,百多年没人理睬,也合情合理。于是,我不读刘世德的校点本也可以放心下结论了。

结论:《九云记》不是中国小说,也不是什么“宝贵的文学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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