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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西米亚人” 本雅明的幻灭

2001-03-14 来源:中华读书报 □赵武平 我有话说

瓦尔特·本雅明是一个什么人:哲学家?批评家?历史学家?仅仅是个“作家”?最好的回答,或许是汉娜·阿论特的话:他属于那种“无以分类的……作品既不合现存秩序又不引领新型文体样式的人”。

———J.M.科埃特斯

也许身份的“暧昧”,还有那种“波希米亚人”的气质,很多人对本雅明有着无以言述的迷恋。然而,在《莫斯科日记·柏林纪事》(潘小松译,东方出版社2001年1月初版,252页,16.50元)行世以前,人们又几无可能借助学术论著,来感悟他这位“我们时代的学者偶像”(科埃特斯语)的多重人格。这本合二为一的书,差不多是他仅有的自传体文本。

对安德烈·纪德和罗曼·罗兰相似经历熟悉者,往往倾向于对本雅明的莫斯科之行,寄予某些过高的期望。他在1926年12月初启程,两个月后离开苏联。当时恰好是众多动摇的知识分子,对一个新型社会体制持观望和怀疑态度的时期。本雅明的动机相对而言或许最为自私,也明显更具功利色彩。在“没有经过自我审查”的日记中,这种目的无意间的流露并不鲜见:“……作为一个作家,我的活动处于一个关键时期。我对他说我自己还没有看到出路:单纯的信念和抽象的决心都是不够的,只有具体的人物和挑战能帮我向前迈进。他让我想起我写的关于城市的文章。……我开始更自信地考虑怎样描述莫斯科。”(页60)此前,由于提交的研究论文未获认可,栖身学院埋首书斋的梦想不复存在,他只好靠为报刊自由撰稿谋生。他的意识形态抉择,也因爱情波澜的起伏,游离于犹太复国主义情结和共产主义信仰之间。他曾起过移民巴勒斯坦的念头,但与拉托维亚导演阿斯娅·拉西斯的情思缠绵,以及对加入共产党的信心摇摆,还有要在德苏文化界之间扮演沟通者(替两国报章撰写通讯)的期望,导致他距离耶路撒冷愈加遥远,反而更为接近莫斯科。所有因素的综合,让本雅明随后的游踪,不可避免附上驳杂的投影。焦虑、紧张、怨艾和沮丧情绪,在字里行间断续弥散,尤其让人无时无刻觉得,他的试探旅程毫无安逸可言。

拉西斯和伯恩哈德·赖希是本雅明此间接触最多的艺术家,他们或冷淡或热烈的言谈举止,加上其他的实地见闻,使他行前的模糊意识日渐廓清。“……我们谈论此地和德国知识分子的情形,谈论两国当代写作技巧。这些话题引向赖希对入党问题的保留态度上来。……这些作家也明白什么事也别指望得到政府的支持。”(页5—6)敏感的他已经生出幻灭感觉。“我说很沮丧,原以为能学到很多关于俄罗斯的东西,结果却不像预料的那样。……我还谈到了日渐萎缩的私人生活。根本就没有时间过私人生活。”(页111—112)可他据以实录的内容,却仅仅出现在笔调平淡的陈述当中。如“……还有政治新闻:反对党成员不再担任要职。类似的情形:无数的犹太人不再担任中层职位。乌克兰的反犹太主义。”(页5)“在电影或舞台上表现悲剧性的爱情纠葛会被视为反革命宣传。”(页71)和“通货膨胀时期的另一特点是购物证,只有配额购物证能在国营商店买东西,所以会出现排队的现象。”(页92)他并不像纪德和罗兰那样,附加任何感性申说和评论。这也是他所用的叙事策略:“我想给目前的莫斯科作一个描述;在这个描述里,‘所有事实已然是理论’,因此可以免于演绎抽象,免于任何预测……”(页177)可能这也是他对政治敏感性的本能回避,阅读类似的记叙无法直观感悟他的真实个性。不过,所有那些关涉拉西斯的描绘,还有他对拱廊街、旧书店和玩具博物馆的迷恋,却更能散发出他城市文明探究中所呈现的意趣。迫于法西斯压力自杀前,据说与本雅明形影不离的,就是后来以《拱廊街工程》为名出版的巴黎研究手稿。那是他要用引文构成的书,本雅明临死前还对人说,“我不能冒失去它的危险。它……一定要保存下来。它比我重要。”(科埃特斯:《瓦尔特·本雅明的奇迹》,参见1月11日《纽约书评》)文稿整理者格哈德·肖勒姆在序言里说,本雅明这本日记“涉及他生活中关键的一个时期,并且绝对未经审查,首先是未经自我审查。”这话大体上是可信的。别的权且不说,其中一个例证,可说是他文字间情不自禁表露出来的微妙情感变化。读者足以借以体悟出,沉溺在复杂爱恋当中的本雅明的内心焦虑。他心头轮番出现的渴望、嫉妒、兴奋和沮丧,如实铺陈开来,也难怪人家把他堪称典型的“波希米亚人”。在他的《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张旭东、魏文生译,北京三联书店1989年3月初版,202页,6.80元)开篇,本雅明就引用过马克思对“波希米亚人”的勾勒:“……这一类人的生活状况已经预先决定了他们的性格。……他们的生活动荡不定,与其说取决于他们的活动,不如说时常取决于偶然事件。他们的生活毫无规律……”(页29)

两获布克奖的南非作家科埃特斯评论哈佛新版本雅明文选,说英文译者尽管很谨慎仍难免出错,个中原因要归咎原文的晦涩和连篇累牍的外文摘引。这个意见似也可用于中译本。经过德文和英文的双层转译后,加上本雅明写作《柏林纪事》又刻意模仿普鲁斯特,想轻松领会他的本意真不容易。英译者大约有责任,但有些明显的疏失,则要归于中译者。比如,“昨夜我夜里独自在房里读普鲁斯特,读到一段异常的文字,是关于吉奥托的《关于仁爱》的。”本雅明所说,应为乔托在帕度瓦绘制《慈悲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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