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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中国美学范畴研究

2001-10-24 来源:中华读书报 蔡锺翔 陈良运 我有话说
范畴,是对事物、现象的本质联系的概括。范畴在认识过程中的作用,正如列宁所指出,它“是区分过程中的梯级,即认识世界的过程中的梯级,是帮助我们认识和掌握自然现象之网的网上纽结”(《哲学笔记》)。人类的理论思维,如果不凭借概念、范畴,是无法展开也无从表达的。美学范畴,同哲学范畴一样,是理论思维的结晶和支点。一部美学史,在一定意义上也可以说是一部美学范畴发展史,新范畴的出现,旧范畴的衰歇,范畴涵义的传承、更新、嬗变,以及范畴体系的形成和演化,构成了美学史的基本内容。

中国传统美学范畴,由于文化背景的特殊性,呈现出与西方美学范畴迥然不同的面貌,因而在世界美学史上具有独特的价值。中国现代美学的建设,非常需要吸纳融汇古代美学范畴中凝聚的审美认识的精粹。自20世纪80年代后期以来的十余年中,美学范畴日益受到我国学界的重视,古代美学和古代文论的研究重心,在史的研究的基础上,有逐渐向范畴研究和体系研究转移的趋势,这意味着学科研究的深化和推进,预期在21世纪这种趋势还会进一步加强。到目前为止,研究美学、文艺学范畴的论文已大量涌现,专著也有多部问世,但严格地说,系统研究尚处在起步阶段,发展的前景和开拓的空间是十分广阔的。中国传统美学范畴的特点是很突出的,根据现有的研究成果,大致可以归结为以下几点:

多义性和模糊性。范畴中的大多数,古人从来没有下过明确的定义或界说,因此,这些范畴就具有多种义项,其内涵和外延都是模糊的。如“境”这个范畴,就有好几种涵义。标榜“神韵说”的王士祯,却缺乏对“神韵”一词的任何明晰的解说。不仅对同一范畴不同的论者有不同的理解,同一个论者在不同的场合其用意也不尽相同。一个影响很大、出现频率很高的范畴,使用者和接受者也只是仗着神而明之的体悟。

传承性和变易性。范畴中的大多数,不限于一家一派,而是从创建以后便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成为历代通行的范畴,但于其传承的同时,范畴的内涵却发生着历史性的变化,后人不断在旧的外壳中注入新义,大凡传承愈久,变易就愈多,范畴的内涵也就变得十分复杂。如“兴”这个范畴,始自孔子,本是属于功能论的范畴,而后来又补充进“感兴”、“兴会”、“兴寄”、“兴托”等涵义,则主要成为创作论的范畴了。

通贯性和互渗性。古代美学中有相当数量的范畴是带有通贯性的,即贯通于审美活动的各个环节。如“气”这个范畴,既属本体论,也属创作论,既属作品论,也属作家论,又属批评、鉴赏论。至于各个范畴之间的互渗,如“趣”和“味”的互渗,“清”和“淡”的互渗,包括对立的互转,如“巧”和“拙”的互转,“生”和“熟”的互转,就更其普遍。因而范畴之间千丝万缕、交叉纠缠的关系,形成一个复杂的网络。

直觉性和整体性。许多范畴是直觉思维的产物,其美学内涵究竟是什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典型的例子如“味”这个范畴,什么样的作品是有滋味的,如何赏鉴作品才是品“味”,怎样才是“辨于味”,“味外味”又何所指,都不可能用言语来指实,只能是一种心领神会的直觉解悟。既是直觉的,即不经过知性分析的,就必然是整体的把握。如风格论中的许多范畴,何谓“雄浑”,何谓“冲淡”,何谓“沉著痛快”,何谓“优游不迫”,都不可条分缕解。直觉性与模糊性无疑是有不可分割的联系的。

灵活性和随意性。汉语中存在大量的单音词,其组合功能极强,一个单音词和另一个单音词组合便构成一个新的复音词。古代美学利用组词的灵活性,创建了许多新的范畴,如“韵”和“气”组合构成“气韵”,又和“神”组成“神韵”,和“味”组成“韵味”,等等。而这种灵活性可以说达到了随意的程度,一个主干范畴能繁育孽生出一个庞大的范畴群或范畴系列,举其极端的例子而言,如“气”,不仅构成了“气韵”、“气象”、“气势”、“气格”、“气味”、“气脉”、“气骨”,还演化成“元气”、“神气”、“逸气”、“奇气”、“清气”、“静气”、“老气”、“客气”、“孱气”、“伧气”、“山林气”、“官场气”等等,当然这些衍生的名称未必算得上范畴,但确有一部分上升到了范畴的地位。

上述这些传统美学范畴的特点,也就是研究中的难点,要给予传统美学范畴以现代诠释,而不是以古释古,难度是很大的。根本的问题在于古今思维方式的差异。我们现代的思维方式,基本上是采纳了西方的思维方式,因此在诠释中很难找到对应的现代语汇,要将传统美学范畴装进现代逻辑的理论框架,总会感到方枘圆凿,扌干格难通。中国的传统思维,经历了不同于西方的道路,即没有同原始思维决裂,相反地却保留了原始思维的若干因素。我们不能同意西方某些人类学家的论断,认为中国的传统思维还停留在原始思维的水平。中国古人的理论思维在先秦时代已达到很高的水平,所保留的原始思维的痕迹,有些是合理的,保持了宇宙万物的整体性和完整性,不以形式逻辑来切割肢解,是符合辩证法的原理的,在传统美学范畴中也表现出这种长处。因此,研究美学范畴,必须结合古人的思维方式,联系整个中国传统文化的大背景来考察,庶几能作出比较准确、接近原意的诠释。范畴研究的深入自然会接触到体系问题。中国古代美学家、文论家构筑完整的理论体系者极少,但从范畴的整体来看是否构成了一个统一的体系呢?范畴的层次性是较为明显的,如有些研究者区分为元范畴、核心范畴(或主干范畴)、衍生范畴(或从属范畴)等三个或更多的层次。但范畴之有无逻辑体系,研究者尚持有截然不同的观点。我们倾向于首肯“潜体系”的说法,即范畴之间存在有机的联系,范畴总体虽然没有显在的体系,却可以探索出潜在的体系。但要将这种“潜体系”转化为“显体系”并非易事,因为这是两种思维方式的转换,转换实际上是重建。有些研究者梳理整合出了一套范畴体系,只能是一家之言,是一种先行的试验。由于对个别范畴还未研究深透,重建整个中国美学理论体系的条件就没有完全成熟。由此我们萌发了一个构想,就是编辑一套《中国美学范畴丛书》,每一种(或一对)范畴列一专题,写成一本专著,对其美学内涵作详尽的现代诠释,并尽量收全在其自身发展的不同历史阶段上的代表性用法和代表性阐述,力争通过历史的评析揭示各范畴内涵逻辑地展开的过程。《丛书》选题,主要是元范畴和核心范畴,也包括少量重要的衍生范畴,在这些范畴之内涵盖若干相关的次要范畴。这是对中国传统美学范畴的一次全面深入的调查,工程是浩大的、艰难的,但确是意义深远的,它将为中国美学和中国文论的史的研究和体系研究打下坚实的基础。

这一工程从1987年开始策划,即得到许多中青年学者的热烈响应。可喜的是在这世纪交替之年又获得江西省新闻出版局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领导的大力支持,《丛书》被列入“十五”国家重点图书出版规划。《丛书》共计30本,预定在4年内分三辑出齐。我们十分感佩江西出版部门充分估计《丛书》学术价值的识见和积极为文化建设作贡献的热忱。最终的成果也许未能尽惬人意,但我们相信《丛书》的出版,必将在中国美学范畴研究的长途跋涉中留下一串深深的足印。

(《中国美学范畴丛书》,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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