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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行日记

2001-11-07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戴燕 我有话说
临上火车前,再一次掏出会议通知来逐行阅读,惟恐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才发现会议的正式名称,是“中国古代文学理论学会第12届年会暨国际学术研讨会”。而在此之前,不知为什么,我一直误以为这次文论会的议题是打通古今的。

从图书馆借了方方的小说《乌泥湖年谱》带在身上,准备打发火车上和会议上的空闲时间。车灯熄灭之前,看了一百多页,开始有点味道了。

车到武昌站,见到同车来的其他几位北方学者,大会很周到,安排了车来接。

去往珞珈山庄的路上,我有点吃不准地向坐在前排的先生提问:在中文系,有古代文学教研室,也有古代文论教研室吗?他回答说:不,像我们教研室的教师,就不都是教古代文论的。随之报出的几个人名中,就有以研究马克思主义文论或以研究美学闻名的。但我还有第二个问题:那么,文论课的内容,怎么能跟古代文学课区别开呢?他说:是啊,重合是难免的,好像讲六朝文学史,当然就会讲到《诗品》啦、《文心雕龙》啦,不过在教学当中,大家还都比较注意避开别的专业教师要讲的内容,所以也没有问题。

正好赶上开幕式。走进会场,主席台上已经坐着几位先生,对照刚刚领到的会议手册,知道他们分别是古代文论学会的名誉会长、会长、秘书长和主办方的校、院级领导、权威教授。简短的开幕式后是大会发言。听到有位发言人谈及中国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时指出,不但要使传统的文学理论能对当今的文学产生影响,也要使它们介入到流行的影视、广告、歌曲中去。可惜他没有透露介入和影响的具体办法。

见到南方来的一位朋友,也是坐在主席台上的人物。因下午的分组讨论有点沉闷,害得主持人常常要自说自话,就一边翻看会议论文,一边与南方的朋友在底下开小会。听他说,最近教育部把古代文论从二级学科中撤消了(不知记忆是否准确),对许多研究古代文论的人打击不小,有人叹息没法再搞了,非得转行。那么,还能有人像老先生那样锲而不舍,比如花一辈子时间来钻研《文心雕龙》吗?我刚刚看了会上发的一本杂志,其中有一篇便是这样的老先生的回忆文章,印象很深。他告诉我,在文论界,迄今为止,很多人都是这么干的。

晚饭桌上,有人讲了个笑话,说是广东某校欲请李泽厚先生去演讲,在学校里贴出大广告,一时间,学生们很是兴奋,满食堂里都在议论:“李泽楷要来了!李泽楷要来了!”我没太弄明白那位学者讲这则笑话的意图,是要说明现在学生的无知,还是要说明李泽厚先生的影响已经开始消褪,却好像听到饭桌上也有人问他:“李泽楷是谁?”

晚饭后随武大的朋友参观校园,润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芬芳,温软甜香。

向主办者请假,逃半天会,迎着毛毛细雨去湖北省博物馆。我对文物的兴趣,其实只相当于外行中的那水平最低一等的,去博物馆,通常图的不过是看个实物,而看实物,也是马马虎虎地看个热闹。

湖北省博物馆的展品,主要是曾侯乙墓出土的东西。一进门,就是主棺,那外棺硕大无比,2米高,算算有6平方多米的面积,第一个跳出来的念头,便是它居然跟我的书房差不多大。也是最近朋友见面,谈住房谈得太多的缘故,使我对死人的居住面积,也变得异常敏感起来。

与我同时进入馆内参观的还有两个旅行团,一团西洋人,一团东洋人。东洋游客尚能跟在导游后边,安安分分地听讲解,西洋游客则是散在四处,对着文物哗啦哗啦地拍照。为了躲开他们,我站到一尊鹿角立鹤的背后,同坐在那儿的老馆员聊天,老馆员叮嘱我好好看那些青铜器,他说:“上海博物馆知道吧,我们这儿的青铜器,可比他们好!”

好在哪里,我来来回回兜了几圈,并不知其所以然。也许可以这样理解,上博的东西之好,好在它们像是一个青铜器的作品选,而这里的好,是好在它们代表了一个完整的个案。

会议组织去赤壁。赤壁市在武汉的东南面,原名蒲圻,1992年改为今名。乘汽车走了三个多小时,方到达长江南岸的赤壁景点。登高见翼江亭、望江亭及周瑜雕像,江水浩浩荡荡,宽阔无垠。很使人联想到古战场的壮观。“赤壁”二字,刻在距离江面较近的坡下,有人轮流下去照相,等在一旁的人则大聊三国史事。

下午游陆水口的千岛湖。据导游说,这里原是长江的一个支流,传说陆逊曾在此练兵,因而得“陆水口”之名。解放后为了修建长江三峡的水库,曾把这里当做一个试验场地,拦水筑坝,于是就有了今天的这个湖。现在赤壁市的日常饮用水要全部靠它不说,因湖中散布有八百多个小岛,所以近来又被开发为一个旅游景点,并取名曰“千岛湖”。《乌泥湖年谱》写的正是国家在五六十年代规划修建长江三峡水坝的那一段故事,其中好像也提到了这个陆水工地。

乘船环湖观览,湖水碧绿,澄彻见底。导游带登一大岛,说是电视剧《水浒》的外景地之一,但那些为拍戏而搭建的厅堂院宅,连同一百单八将的彩色塑像和已经变旧的“替天行道”的旗子,实在粗糙不堪,都不足看,倒是岛上竹树茂密,桂子香浓,让人流连忘返。

晚上8点多钟才回到武大。匆匆结束晚饭,因为有通知说,学会的理事们(?)还要再开一个会。

早餐后先是一个小时的小组讨论,发言较前踊跃,气氛也略为轻松。话题不知怎么集中到了中国古代文论的困境和前景上了,什么学科“生长点”、“可持续发展”,新词儿听了不少,但也听得出,发言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心情焦虑。北京同来的年轻学者张口说了句玩笑话:讲得夸张一点吧,我一见到《文心雕龙》,现在就会恶心。这是针对学术界一窝蜂扎一个堆儿的现象说的。会议期间,也不止一次听到过这样的议论:一个“刘学”、一个“红学”、一个“鲁学”,在中国,不知养活了多少人。

最后发言的学者先讲的什么,没太听到,直到他说出下面的这段话时,才引起了我的注意:现在,很多研究哲学、美学的人都搞到我们文论界里来了,80年代李泽厚出版《美的历程》,用的就是我们文论的材料,对他的那套搞法,我们腹诽很多,可就没人敢于当面提意见。人家都到我们这一行里来了,我们为什么不能搞到他们的专业里头去呢!

接下来是大会发言。大会发言较有时间控制,评议的人也都一团和气,不像有的学术会议上的评议人,专门挑刺。最后,学会的秘书长宣布,经过东西南北几个高校的热烈竞争,昨晚的理事会(?)决定,由曲阜师范大学取得后年的古代文论第13届年会的举办权,大家鼓掌致贺。秘书长然后又宣读了十几名新加入会员的名单,大家再鼓掌致贺。会议到此结束。

午饭后本打算去汉口的江汉路走走,因听说那里曾是两广总督府的所在地,尚有一部分的老街、老房子。但向武大的朋友打听道路时,却被告知可能会遇上交通阻塞,来不及赶傍晚的火车,他们劝我不如去看看离武大不远的楚市。于是乘车转往磨山公园。

汽车沿着东湖向东,北望窗外,日丽风和,波光闪烁。在一个喧嚣的现代都市里边,能够拥有这么大一片水面,果然能够使人心气平和,起到降压的作用。趁兴沿东湖南路步行而返,将近一个小时,走回到武大的凌波门。

9·11事件以来的一个多月,脑子里整天充塞着世贸大楼、塔利班、全球化和民族主义,等等,住进珞珈山庄,看不见凤凰卫视,耳根子也就清静。这些天的所见所闻,倒也让我颇长了几分知识。中午散会时曾与朋友戏言:有民族主义,怕也有专业主义。静下心来想想,假定真有个什么专业主义的话,那问题的复杂性,恐怕也像民族主义一样,说不完道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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