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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谈学术,不问恋爱

2001-12-26 来源:中华读书报 □本报记者 富晓星 我有话说
吴文藻先生是中国现代著名的教育家、社会学家、人类学家和民族学家。作为中国社会学奠基人之一和中国民族学奠基人,他一生致力于社会学、民族学中国化和学科建设、教书育人的伟大事业。吴师滋兰树蕙,身教言传,培养了像费孝通、林耀华这样著名的社会学家和人类学家。他与冰心先生琴瑟和鸣,相濡以沫,共谱半个多世纪风雨同舟的爱情欢歌。12月20日,“吴文藻先生百年诞辰纪念会”于人民大会堂隆重举行。为此,记者采访了吴师生前的关门弟子、纪念会筹备委员会的副秘书长王庆仁教授(中央民族大学人类学民族学系),他向记者讲述了吴师生前一些鲜为人知的故事。

“在我的印象中,吴师是一个一本正经的老师,从不说半点笑话,也很少说跟学术无关的事情。”1979年,21岁的王庆仁考上了中央民族大学的硕士研究生,师从吴文藻先生门下。他对第一次去吴师家的情景记忆颇深。当时桌上摆了厚厚的一摞书,从封面来看,都是些外文书。“这些书,都是为你准备的。”吴师很平静地说。王庆仁试探性地问了一下:“这些书都要看吗?”“都要看。”吴师依旧用他平和的语调回答。“吴师说话语调很平,基本上没有抑扬顿挫,我从来没见到他大嗓门说话过。”这种平静于王庆仁来说,却不亚于千钧压顶,但又不敢溢于言表,只是说:“那我拿回去看看吧。”“不能太慢啊,两个月要看完。”吴师补充道。王庆仁一听就泄气了,十多本西方人类学理论的原版书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要看完,压力实在很大。“吴师对我的要求很严,他也认为完成这样的作业困难较大,于是给我划出重点,鼓励我加强英语学习。他希望我们从一入门就开始培养严谨的学风。”

吴师性格平和,待人宽厚,他的藏书可以毫无保留地借给学生看,并把自己做的卡片夹在里面,作为参考。“吴师做事情非常仔细。仔细到他看我们的稿子,是一个字一个字看的。你的英文中什么地方落一个字母,他都能给你纠正过来。第二次、第三次甚至第四次出现的时候,他还是会心平气和地给你指出来,从来不批评学生。”毕业后就留下给吴师做助手直至其去世的王庆仁教授如是说。

“吴师很关心我们的学习状况,至于生活方面,尤其是恋爱问题,他很少过问。冰心女士则不然,她思想活跃,很有爱心,和学生在一起的时候,有说有笑,不大讲究年龄和地位的差距。吴师是不管学生搞对象的,都是冰心管。像以前费孝通、林耀华恋爱结婚,都是冰心帮忙操办的。”冰心女士随和热心,对王庆仁的生活也十分关心。“有次我把女朋友带到吴师家去吃饭,冰心非常欢喜,拉着她的手聊家常,就像一位关爱儿女的母亲。”

吴师一家以前和学生的关系很密切,后来有人说他们拉帮派,笼络学生,再加之吴师令人担忧的身体状况,和学生才慢慢疏远起来。冰心女士常说:“师生关系是很平常的,大家像一家人一样,吃饭聊天,这有多好,我们怎么可能拉帮结派呢?”是啊,从冰心女士的平易近人和活泼好客就可以想见,当年吴家客厅学生满座的热烈欢腾的景象。冰心女士喜欢和学生聊天,开玩笑。有一次王庆仁做客吴家,临走的时候为了便于主人收拾杯盘,就将杯中所剩的茶一饮而尽。正喝的当儿,冰心女士突然从后面冒出一句:“牛饮。”害得王庆仁的最后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20年前,《晋阳学刊》约请吴文藻先生撰写自传,王庆仁协助吴师起草此文。当时,他们师生之间交谈过三四次,吴师将其一生的经历向王庆仁娓娓道来。“吴师是修养很好的知识分子,没有很激动的时候,我从来没有看到老师激动的时候。”从年少时的刻苦求学,到五四时期的思想转变,再到留学海外的爱国情怀,然后是理论构架的改革创新,再至抗战时期的辗转各地,最后是呕心沥血的学科建设,教书育人。“吴师一直用很平静和很理性的语调向我诉说着这一切。”“1957年他被错划为右派,只是因为他30年代途经苏联时,认为当时处于最高潮的肃反运动太严厉了,人人自危。后来有人检举揭发他反苏联,反共产党,就这样他被划成了右派。这件事情对他打击很大,使他的才华被压抑了二十多年,但他跟我表露的时候,也没说自己怎么委屈,包括对其后愈演愈烈的文革,他始终没有任何怨言。这是他一贯的性格,从不诉说自己的委屈,从不抱怨任何人,对个人恩怨,也不过于介怀。这样的性格,在我所见过的人中,只有他一个,我想换成其他人,有委屈早就会说了。”王庆仁不无感慨地说道。

在文革期间,吴师和当时许多知名的学者一样,遭受了很多不公正的待遇。1970年夏,他来到湖北沙洋民族学院的干校进行劳动改造。“这里有两则关于吴师的小故事,我想可能有助于我们了解他当时紧紧裹挟的内心世界。”王庆仁讲述道。其一是,吴师做事情讲究程序。当时他住的集体宿舍有很多人,他又乐于为大家服务,经常打水给大家喝。他喜欢整齐,惯于将暖水瓶摆成一线。宿舍里别的人倒水时,不太注重小节,倒完了就随便一放,水瓶就不再整齐排列了。开会的时候,他总看着散布的水瓶,心里很不舒服。他又不好意思站起来,就那样一直看着,最后还是忍不住走过去把水瓶放好。“他就是这样,做人方正,做事规矩,总是通过行动以身作则,身教先于言传。”

其二是,冰心女士为照顾吴师,提出要从湖北咸宁干校调到吴师所在干校的要求来,组织批准了。回山转海不作难,倾情倒意无所惜。久别重逢后,这对夫妻自然十分喜幸快慰。有一次,吴师的一颗纽扣掉了,就找冰心去缝。冰心可能有别的事情,就推脱未缝,吴师当时有点生气,就嗔怪地说:“还是原配夫妻呢?纽扣都不帮我缝。”说完就走了。“这是我听到的吴师说过的唯一一句发牢骚的话,而且还是冲着冰心女士发牢骚。我想可能是他多年来所遭受的不平际遇对他压力太大的缘故。他是一个学者,二十多年来却一直被压抑,专业展不开,事业没法做,还要受到批判,种种的不公郁蓄在他心头太久了,所以借着这件事,将环境和遭遇转移到纽扣上,只能冲冰心发泄一下。”王庆仁评述道。

有意思的是,一向内敛的吴师在其一万多字的自传里面对他和冰心女士的恋爱婚姻只提到了很不生动的几句。这对甘苦与共的学者佳偶的爱情故事在冰心女士的《我的老伴——吴文藻》一文中有详述,当时阴错阳差的相逢和随后的鸿雁传书铸就了他们的半生缘、一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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