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书生气？熊十力创立“新唯识论”学说，构造出一种有中国特色的新哲学体系，但按哲学上唯物、唯心划分，“新唯识论”应是唯心一类。解放后，唯物论一统天下，唯心论一说就错，但过去的学生来看他，倔老头必用手指胸，说，“我可还是唯心论。”声音如讲课时。这便是书生气。1973年来了“批林批孔”运动，口号是“批林必批孔，斩草要除根”，全国上下，人人皆批“孔老二”。梁漱溟，人称“最后之儒家”，一言不发，坚决不“表态”，一定逼着他开口，他便宣称，“我的态度是，不批孔，但批林。”结果遭到批判斗争达一年之久，被斥为“孔老二的孝子贤孙”。当主持批判的人问他对人民群众的批判斗争有何感想时，他脱口而出，“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顽固到底。这便是书生气。俱往矣，如今，像这样的书生气，怕是难得一见了。所谓书生气，概括地讲，我看无非就是一个认真而已，再带一点点天真。认真，惹人憎厌，天真，遭人嘲笑，书生气不合时宜也。
人皆有一股气，读书人这股气，理所当然是书生气。做官的，有官僚气；经商的，有商贾气；读书人，自然要有书生气，没有书生气，还算是读书人吗，人家更不把你当一回事了。绵绵数千年，荒荒天地间，读书人遭了多少屈辱之后，还能立在那里，不全靠这股书生气撑着吗。听郑逸梅说，邓拓有一枚闲章，曰“书生之气不可无”。真好，我也想请人刻一枚，放在案头，时常看看，神往前贤，吾辈书生当以此自勉。
做一个读书人，也要花力气去做，岂止是会读书而已。读圣贤书，所为何事？养成一股书生之气，读书人庶几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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