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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尔德的先祖与后辈

2002-02-20 来源:中华读书报 赵武平 我有话说
多年前译王尔德全集中的维维安·霍兰序言,若非陆建德先生及时襄助,我差点就闹了笑话。其文开篇讲述家史:“奥斯卡·王尔德祖上系荷兰人,其家族最早移居爱尔兰的,是一位德·王尔德上校——他的父亲是艺术家,其画作至今仍陈列在海牙美术馆。他是个雇佣军人,当年因效力英王威廉四世而于十七世纪末在〔爱尔兰〕康诺特获得封地。”我最初把“雇佣军人”(a soldier of for-tune),误译为“富有的军人”,说来真是脸红的事情。

巧的是,那个我译错的“雇佣军人”,后来证明却属乌有子虚。指错者正是维维安的儿子,也即王尔德的嫡孙墨林·霍兰。2000年冬旅居英伦为听墨林演讲,我在王尔德曾经流连的布赖顿买下纪念版《奥斯卡·王尔德作品全集》。那是考林斯给将至的王尔德百年诞辰特印的版本,录有墨林写于1994年的新序。墨林颇有其祖遗风,同样出身于王尔德就读的牛津大学莫德林学院,他续编的《奥斯卡·王尔德书信全编》也在去年出版。在他的序言中,墨林委婉地纠正了其父导言所存错谬:“那个称王尔德家族先祖是德·王尔德上校的说法,虽然浪漫得叫人欢喜,但并无证据可依,实是憾事一桩。他的父系家族回溯到尽头,乃是十八世纪前半期,都柏林的一位商人约翰·王尔德。关于瑞典国王奥斯卡的陈述也不准确。威廉勋爵为国王治愈白内障的事不见史册,白内障手术的发明者也不是他。不过,他的确在一八六二年获得瑞典政府授予的北极星勋章。”(页6,Collins Complete Works of Oscar Wilde, Centenary Edition,London,1999)

维维安受儿子责难的序言写于1966年。在此6年前,他还著有《奥斯卡·王尔德画传》(Pictorial Biography of Oscar Wilde),也就是那一册先在台北出繁体字译本,又在上海印简体字版的《王尔德》(维维安·贺兰著,李芬芳译,百家出版社2001年6月初版)。那也是维维安首次公开他对其父生平和作品的评价,他想在书中更正别人对其家史的误写:“所有的王尔德传记都遵循第一位替王尔德写传记的作家罗伯特·薛瑞德(Robert Sherard)的引导,记载该家族最先移居爱尔兰者,是一位职业为建筑商的成员;……事实上,第一个定居爱尔兰的王尔德家族成员是一名上校,他是荷兰一位画家之子,……”(页2)他还说:“王尔德出生在父亲位于都柏林魏斯兰街(Westland Row)二十一号的诊所里,被取名为奥斯卡·芬葛·欧佛雷泰·威尔斯(Oscar Fingal O'Flahertie Wills)。从这个名字上我们可以看出他母亲的巧思。公元三世纪爱尔兰战士兼行吟诗人欧西恩(O ssian)的儿子就叫奥斯卡,他在一场战役中与卡柏尔王(King Cairbre)打斗时被杀。不过,当时瑞典国王的名字也叫奥斯卡,王尔德的父亲曾为他动了一次极为成功的白内障手术,国王后来还成了王尔德的教父。”(页6)。显然,维维安生前不曾意识自己在传播错误说法。

也如墨林后来所说,因为当时的王尔德研究尚欠完善,维维安屡屡重复自己错误,完全情有可原。但他也强调,在王尔德蒙羞和陷狱的起因上,那篇序言的含糊其辞,其实并非维维安的过错,原因是“同性恋那时在联合王国仍属刑事犯罪行为(虽然于次年就得到合法化),尽管如今听来实在莫名其妙。那虽是奥斯卡·王尔德私生活的一个方面,可确实仍令他今天的一些读者不自在。应该清醒认识到,在我父亲写文章的时代,那还会引起刑事起诉”。(页6)这声明对理解《王尔德》非常重要,否则无法参透维维安虚与委蛇的用心所在。比如,他写“昆斯伯瑞侯爵的攻击”那节,就只是含混地说:“王尔德很快地就喜欢上艾尔佛瑞,两人之间建立起亲密的友谊。这件事传到昆斯伯瑞侯爵的耳里,正好给了他苦等已久的报仇机会。王尔德的唯美主义主张与过于讲究言语的举动早就引得谣言四起,因此侯爵加油添醋地宣称,他的爱子被王尔德那个怪物带坏了。”(页91)这里的“亲密友谊”自然指的是两人的断袖情恋,维维安没法不避实就虚,他肯定担心直言其事会惹人非难。写到王尔德入狱罪名,维维安更是语焉不详。他仅仅选录了审判官威尔斯先生(Mr Justice Wills)给王尔德定罪判辞的片断:“……我对你说什么话也没用。会做出这种事的人一定是羞耻感荡然无存的。……大家都希望我根据法律从重判刑。根据我的判断,这对本案来说一点都不适当。本法庭判决你必须入狱并服劳役两年。”(页105)王尔德喜好男色有碍风化的罪证,维维安一概不予涉及。也许出于忌讳,或者是由于无奈,他的写法不那么尽如人意,也注定其著述难以免去遭受挑剔的命运。

余光中译过王尔德的多部剧本,也替中译本写有导言《象牙塔的铁窗——读维维安写的父亲〈王尔德〉》。但他的评论却嫌简单浮泛,而且也不够负责:“这样的传记我有好几本,长的如艾尔曼(Richard Ellmann)的详尽评传,短的如维维安·贺兰的这本画传,都很引人入胜。维维安的这本《王尔德》,插图又多又生动,本文也简洁而冷峻,作者正是王尔德的次子,身历名父当年的荣华与冷落,痛定思痛,前尘如烟,更令人倍感沧桑。”(页III,《推荐导读》)想象中的合格导言,除去要阐述本文的好处,更应据实言明作者的行文偏差。至于译文的质量,如果可能当然也要有所褒贬,毕竟那是一般读者无以觉察的。显而易见的瑕疵,是同一句话在导读和正文中,译文并不统一。例如,王尔德嘲弄美国人的名言,余光中译为:“好心的美国人死后,都去了巴黎。坏心的美国人死后,就留在美国。”正文却译作:“好的美国人死时会到巴黎,而坏的美国人会留在美国等死。”(页35)到底谁更可信?没有原文参照,恐怕难有断论。我偏于相信译者对英文的理解稍逊导言作者,否则他就不会把昆斯伯瑞侯爵的名片译成“卡片”(页98)。侯爵写在名片上羞辱王尔德的话To Oscar Wilde,posing as a somdomite,导言里是“致奥斯卡·王尔德——装腔作势的鸡奸客”,正文中却译作:“致王尔德,那个装模作样的鸡奸者。”(页98)

就专有名词翻译推断,《王尔德》译者当非祖国内地学者,因为把丁尼生、兰波和斯温伯恩等诗人名字译为泰尼森、贺姆伯和史文朋,更似港台译家手笔。好译名都有英文对照,否则读了真会如坠五里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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