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glish

琐忆抗战时期党领导的出版事业

2002-03-20 来源:中华读书报 □范用 我有话说
1938年春天我在汉口参加读书生活出版社。当时我还不知道,这是我们党领导的一个机构。我只是认为出版工作是很有意义的,可以为进步作家、革命作家出书。他们写成的东西,要和群众见面,靠什么呢?一靠报纸,二靠刊物,三靠出书。1939年2月我入了党,任务就更加明确了,那就是为革命出书。

我们的工作有两个方面:一是出革命的书。文艺性质的东西比较容易接近群众,我们出版社出版了相当多的文艺书籍。二是统战工作。

三联书店的前身生活书店、读书生活出版社、新知书店三家书店,都是在上海成立的。抗战以后就搬到武汉。我们在武汉的时间很短,就搬到重庆了。在武汉的时候,长江局领导我们,到了重庆就是南方局了。

我们的出版工作,大概可以分成这样几个时期:

武汉时期。这是国共合作的黄金时代,大家的情绪热烈,工作也比较容易开展。但是,就是在这时候,国民党也开始了种种限制。他们通过军警,经常来看看,还拿点书回去。

我们到重庆,至皖南事变,可以说是第二个时期。国民党反动派不断制造事端,掀起反共高潮。他们为了限制“异党”活动,制定了图书杂志审查制度,查禁书报。我们三家书报遭到了迫害。他们经常派遣特务,装着买书的样子到我们书店来,东翻西翻,亮亮证件,拿一堆书就走了。后来又来搜查宿舍,抓我们的工作人员。他们还在邮局扣我们的信件邮包。

皖南事变到湘贵撤退又是一个时期。这时期最困难,白色恐怖严重,文化工作处于低潮。湘贵撤退以后,国民党由于兵败如山倒,引起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强烈不满,国际上美国和英国对蒋介石有许多指责,所以他们不得不稍微松动一点,于是又出现了较好的时候,呈现出繁荣。内战开始,国民党反动派查封书店,完全是赤裸裸的。

大概出版事业就经历了这样的起伏。

我们党一直领导着进步的出版事业。皖南事变以后,我们三家书店曾经考虑过要不要撤退,要不要宣告停业。周恩来副主席明确指示:你们要坚持,坚持下去就是胜利。坚持到他们来封门,就是你们的胜利。他们一封门就被动,就输理。周恩来同志的判断是正确的。国民党反动派想动手,可始终没有动手,他们也害怕。

我们三家书店最好的时候,有一百多个分支机构,广东、广西、云南、贵州、浙江等地都有我们的书店。可皖南事变以后,这些分支机构一个个被封掉了。在这种情况下,总理叫我们改变斗争方式,要设立三线:第一线,即我们在重庆的三个书店站在最前面,面对面和敌人斗争。第二线,另起炉灶,改头换面,就像孙悟空,摇身一变,变出许多小猴子。第三线,与别人合作办店。这样,尽管我们的分支店没有了,还保持着一个发行网。这个发行网,国民党是始终没有办法的。出版工作,当然不仅仅是我们三家书店在搞,还有许多人在搞。其中,也有些人是起了进步作用的。张静庐办了上海杂志公司,是出版界的老前辈了。他始终跟左翼作家、跟进步文化人保持了很好的合作关系。他经营得很好,出版了很多书。姚蓬子曾经变节,但抗战时期,就出版方面来说,他还是做了不少工作。他的作家书屋出版了不少进步作家的书。我们也利用他们跟国民党斗争。我们团结了几十家书店,成立了新出版业联合会,几次发表声明,发表宣言,要求取消图书杂志审查制度,要求出版自由。

抗战时期,纸张相当紧张,国民党把所有的纸厂控制了,我们拿不到纸,《新华日报》也拿不到纸。我们让张静庐、姚蓬子出面去要。后来我们又到凉山这些地方去,找地方上的小“绅粮”(四川方言,即士绅)办纸厂。这样一开拓纸源,就有纸用了。再后来,国民党的《中央日报》也来向我们借纸。

我们还去国民党行营要封条。当时寄东西出去是要检查的。但有行营的蓝封条贴在上面,就可以免检。我们去要封条,奇怪,有时管封条的人看也不看,就给我们几张,让我们自己拿回去贴。我们很高兴,回去就把延安带来的东西往包里放,打好包,贴上封条就寄走。包裹寄到其他城市后,也是要检查的。但是,我们也有法。比如寄到贵阳吧,邮局的人给我们出主意,叫我们不要去邮局取包裹。邮车还没到贵阳,还在花溪那里,他们就把包裹丢下来,我们的人就领走了。

这里我要特别提出周恩来同志,是他亲自领导、亲自指挥我们作战、指导我们工作的。周恩来对作家非常关心。当时,进步作家不仅政治上受压迫,常有被逮捕的可能,生活上也十分困难,洪深就曾因走投无路而自杀。理就曾经交代过我们出版社的黄洛峰同志,要他开个名单,给最困雄的作家送稿费。他说:直接送钱不好,作家怎么会随便收你的钱呢?你出个题目,请他写一本什么书,先把稿费给他就完事。他交不交稿,你别再去问。我曾经办过这样一件事。有位京剧演员叫金素秋,住在一个臭水沟旁,相当困难。八路军办事处陈舜瑶同志让我想法送点钱给她,如果不够,还要想办法多给一点。她写了个京剧剧本叫《残冬》,陈舜瑶叫我拿来给印出来,不管好卖不好卖,反正说卖掉了,送她一笔钱。解放以后,金素秋在昆明任京剧院院长。

这样,我们的经济自然更困难。八路军办事处便支援我们。但是他们也非常紧张。记得有一次,童小鹏从八路军办事处给我们送来三千块钱,没隔多久又拿了一千回去。他说,八路军办事处揭不开锅了。

为了解决我们的经济困难,我们也努力开拓财源。我们开过饭馆,开过文具店,还卖过西药。我们尽量不向党要钱。相反,我们还克服困难,把书往延安运。有次博古来,我搜购了几麻袋书,让他带往延安,不幸飞机失事,在黑茶山遇难。抗战八年,我记得仿佛只向曾家岩要过一次钱,那时实在是太困难了。

重庆的民生路,是一条值得纪念的路。毛主席到重庆这天,民生路放了四幅很大的毛主席像:《新华日报》门口放一幅,生活书店、新知书店、读书出版社门口各放一幅。而且在书店门口还贴出了三联书店用人民出版社名义出版的《毛泽东印象记》一书的广告。当时在重庆震动很大。

手机光明网

光明网版权所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网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