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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链条

2002-06-12 来源:中华读书报 方敏 我有话说
在加拿大北部内陆的冻原上,生活着爱斯基摩人的一支——伊哈尔缪特族。这是1946年的冬季,猎人阿尼克泰尤瓦已经一个月没有打回猎物了,死亡正在降临他家的雪屋。没有必要活下去的人该先走一步,是谁呢?

只要猎人还活着,其他人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他不能先走。两个孩子是家族的接班人,也该保留。孩子的母亲要抚养孩子,还能够在未来的日子里添丁加口。三只猎狗虽已骨瘦如柴,却是猎人出猎的工具。最后就剩下了老太太埃皮娜,尽管儿孙们都一直爱戴和敬重她,也没有任何人会去逼迫她。但是,这一切都是不言而喻的。不仅是她自己明白,全家人的心里都明白。

这天夜里,当家里的其他成员正在用睡眠忘却饥饿时,埃皮娜却一直坐着,她知道自己的时限已到,她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宽慰期待着死亡。她听着孙女在梦中的啜泣和儿子狂燥不安的低语,同时克制着自身对于死亡的恐惧。就在长夜即将过去的时候,埃皮娜终于战胜了心里的恐怖,跨出了自家的雪屋,走进了漆黑的风雪中,在摄氏零下40多度的寒冷里,她赤裸着上身,现在又解开了皮裤,让它无声地滑落在雪地上……

一周之后的夜里,猎人的妻子被胸中的血块堵住了喉头,她拼命地挣扎着把它吐出来,大滩的鲜血一落到地下,就立刻结成了冰块。第二天,猎人醒来,发现妻子的身体在睡架边的雪地上扭曲成古怪的冰团,脸上满是血迹……

又一周后的黎明,猎人看到了驯鹿的身影,他立刻爬出雪屋去打猎。结果,雪原上留下的不是枪声和猎物,而是猎人冻僵的身体,一支没有弹药的老枪,还有被他当作驯鹿的冰碛……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记录在加拿大作家法利·莫厄特的长篇纪实小说《鹿之民》里。

莫厄特生于1921年,参加过二次大战,随后被官方派往加拿大北部的冻原。

在长达50年的考察和研究中,莫厄特几乎走遍了加拿大的所有地方,甚至还到过许多别的国家,包括西伯利亚地区。他本人也成为20世纪50年代兴起的环境文学的主要代表作家。因为篇幅有限,在这里,我们仅就《鹿之民》一书做一番解读。

我们想知道的是:在冻原上,那个猎人一家的悲惨遭遇,是孤立的还是普遍的现象;生活在冻原上的伊哈尔缪特族人,几千年来一直就是这样悲惨,还是在近几十年才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是来自他们自身及其生存的环境,还是来自于和冻原以外的白种人,即现代人的接触;现代人和他们的交往以及对他们的影响又为什么会导致悲剧甚至灭绝性的结果。

几千年来,生活在北极地区的伊哈尔缪特族人,世世代代与驯鹿相依为命。

但是,在20世纪初的某一天,一些来自现代社会的白种商人来到了荒原的边缘,为了获得大量的驯鹿舌头和白狐皮,他们给伊哈尔缪特人带来了枪支和弹药。现代武器改变了古老的捕猎方式,那种仅仅为了生存的需要演变成了肆无忌惮的屠杀,堆成小山的驯鹿尸体被割去舌头后,弃置在山谷里任其化作白骨。白狐皮价格的直线上升又使古老的鹿之民忘记了祖先的教训,也生疏了古老的弓箭、长矛和围猎的技术。可惜好景不长,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了,荒原上再也找不到以牟利为目的的白种人。成堆的白狐皮和驯鹿舌变得一钱不值,只能任其腐烂。而没有了弹药来源的枪支还不如一根烧火棍。更可怕的是,没有了现代武器的伊哈尔缪特人再也捡不起祖传的本领。无数个像猎人阿尼克泰尤瓦家的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就这样,白种人总是在自己需要的时候来到荒原,向荒原人索取猎物。可是,又总是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销声匿迹,留下的只有无尽的期待和死亡。

就这样,一个鹿之民与驯鹿之间的生物链被打碎了,一个需要和给予的平衡也被打破了。由于大量的屠杀,驯鹿的数量越来越少,而且还改变了它们南来北往的路线。由于打乱了古老的生活节奏和方式,被饥寒夺取性命的荒原人越来越多,甚至是整个整个的部落。

就这样,在19世纪末还有2000多人的伊哈尔缪特族人,到了20世纪中叶,就迅速地减少到了40个!

上面我们讲到的还只是生物链条的破碎,与此同时,不可忽视的还有精神链条的断裂。一个叫做卡库米的巫师,成为白种人雇佣的“爱斯基摩土地上的当地商贩”。

在古老的荒原上,有两条世代沿袭的法规:第一条,如果一个人的事在他自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那么他的邻居就没有任何权利以任何方式加以干涉,除非它给别人带来了危险。第二条,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在一个帐篷里有食物、有用具或者有人力,那么另一个帐篷里的人不经允许就可以去获得这些东西。但是,在白种人那里见了世面获得财富的卡库米却完全忘记了这两条民族的法规。尽管他从白种人那里白白地得到了五支步枪,一箱火药,一箱铅弹,一支短枪,三箱茶叶,几袋面粉、盐和白糖,还有几匹布,斧头、雪刀和水壶。可是,他却吝啬得不肯与族人们分享,甚至不愿意让他们看个尽兴。他的亲哥哥按照族人的法规拿了五支步枪中的一支,还没有走出十步远,就被他追上去用斧头砍伤了肩膀,夺回了步枪。从此,这个灵魂被腐蚀了的巫师卡库米就远离人群,守着他的那一堆东西,宁可看着它们生锈霉烂,也不肯救援那些挣扎在死亡线上的族人。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失衡。几千年来,伊哈尔缪特族人正是依赖着互通有无的法则,才在气候恶劣和物质匮乏的环境下延续了下来。但是,现在,在环境和物质都没有丝毫变化的情况下,由环境优越物质丰富的白种人传来的自私自利见死不救的恶习,却像瘟疫一样被卡库米带了回来,与此同时,卡库米带回来的还有真正的瘟疫,那就是被荒原人称做胸口“巨痛”的肺病。在这两种瘟疫的作用下,坚强的荒原人终于失去了自我,也失去了生存的能力,假如没有政府的救援,剩下的就只有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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