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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兰·昆德拉的乡愁

2002-07-03 来源:中华读书报 康慨 我有话说
世界杯的赛事转播夺去了大量日常的阅读时间,使我刚刚看到米兰·昆德拉发表在5月20日这一期《纽约客》杂志上的小说《荣归》(TheGreatReturn)。在该期杂志例行的“作者介绍”栏内,提到昆德拉将于10月份发行的小说《无知》(Ignorance),网上书店Amazon.com已开始接受对此书的预订,但英文版的出版商哈泼柯林斯没有透露这部新作的内容。国内方面,上海译文不久前宣布获得昆德拉13部作品独家授权的书单中,这部《无知》也在其中。

《荣归》是一部短篇,讲的是一个女人还乡的故事。主人公名叫埃莱娜,她和丈夫马丁在1969年苏军入侵捷克前后迁居法国,20年后,苏联解体,她回到了布拉格。同样是剧变后的还乡故事,令人想到同样旅居法国的波兰大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电影《蓝》,不过,那电影要更加魔幻。

小说以埃莱娜和她的法国女友西尔薇在巴黎的对话开始,“你干嘛还呆在这儿?”西尔薇上来就问她,然后让埃莱娜快点儿回“家”去看看。“家?”埃莱娜说,“这儿难道不是我的家吗?”西尔薇继续劝她,回去吧,你会“荣归故里”。

就是这个词——“荣归”,让埃莱娜陷入了沉思。然后,昆德拉出现了,他写了一大段对“回乡”这个词的考据,先回到希腊语,由此引申出“乡愁”(nostalgia),再从冰岛语到葡萄牙语的各种欧洲语言中,寻找“乡愁”一词中所包含的“痛苦”的含意,特别讲到奥德修斯艰难的回乡之旅,以及二战前夕被迫离开奥地利的犹太作曲家勋伯格对“祖国”这个词的茫然。

接着写埃莱娜在法国的侨居经历。她和丈夫离开祖国的时候,带着一个女儿,肚子里还怀着另一个,到法国不久,丈夫就死了,她不得不一个人到处打工,拉扯两个女儿,后来总算找到一个翻译俄文作品的工作。她认识了一个瑞典商人古斯塔夫,他是因为受不了自己的老婆孩子,才从老家跑出来的。他人很好,但却拒绝给她一个新的家庭。

有一天,古斯塔夫兴冲冲地来见她,说要给她一份大礼——他在布拉格开了个办事处,让她可以随时回到她“自己的”城市。但埃莱娜却因此陷入了惶恐,她想起刚从捷克出来时常做的恶梦,到处都是盯着她和丈夫的秘密警察。

最后,她还是回去了。布拉格的天气反常地热,她不得不去街上买夏装。那些衣服裁剪都很得体,也不难看,但就那么几种款式,大家穿得都差不多。她在镜子里照了照,发现自己又变回了20年前的那个捷克女人。她又害怕了,赶紧脱下来,宁愿再穿回从巴黎带来的冬装。

埃莱娜找到过去的地址簿,请上面早已变得印象模糊的女人们来聚餐。她准备了波尔多的葡萄酒来招待她们,但没人感兴趣,后来不知谁要来了啤酒,于是大伙儿开怀畅饮,把她和她的酒冷落在一边。她就想告诉她们她这些年所受的磨难,等着有个人对她说,来吧,“告诉我们。”但没人理她,女人们都在各聊各的,直到邻座有个女人主动跟她打招呼。她勉强认出这是他亡夫当年的女同事,叫米拉达。她终于有了个听众,于是,话匣子打开了。而米拉达不等她说完,就告诉她,跟这些人讲这个都是白扯,这里人人都有同样的磨难。现在人们喜欢谈的是成功,而不是痛苦,“如果他们这会儿准备对你表示尊重,那不是因为你熬过的那些苦日子,而是因为他们看到你成了个富人。”

当晚,回到住处,埃莱娜思绪万千。在入睡之前,她想到了远在法国的西尔薇,她非常想她,想告诉她这些天来发生的一切,想让她知道,“荣归故里”该有多难。她想回法国,而要想留在这里,让那些手举啤酒杯,又唱又跳的故人们接受她,她就得让自己在国外所受的20年苦难灰飞烟灭。

这是我看过的仅有的一部昆德拉的短篇小说,照汉字来算,大概也就两三万字,却深有触动,至少澄清我自己多年对“家园”的感受。这个暂且按下不表,不过我再推荐读者朋友们去看看贾彰柯的电影。在一心要回家的奥德修斯那里,“乡愁”也许只存在于路上,等到历尽十年海上艰险,回到家乡,除了那棵橄榄树,其他的一切都早已物是人非。

除了在内心的最深处,我们真的保有过一个家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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