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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科学与人文的概念问题

2002-07-24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编者按: 上期刊发《吴国盛纵论科学与人文》一文之后,引发各方的关注和反响,现再刊发因为篇幅关系而未发表的访谈最后一节,以飨读者。 记者:您对于科学与人文问题做了一个系统的但十分独特的阐述,我们能不能通过对若干概念的澄清,对您的观点做一个归纳和总结?先说说人文?

吴:好。按照我的理解,当我们讲到“人文”这个词的时候,有可能出现三种指称:第一,指对最高价值、终极关怀的一种诉求;第二,指把人作为最高价值的所谓“唯人主义”(人道主义、人本主义等);第三,指文史哲艺这些人文学科的学习和培养。这三种指称有联系,但要严格的区分开来。如果要举典型例子的话,我想可以把90年代初期关于人文精神的大讨论看成第一种意义上的人文关怀,把80年代关于人道主义的讨论看成第二种意义上的人文关怀,把目前正在进行的人文素质教育的讨论看成第三种意义上的人文关怀。

需要注意的是,它们三者之间并不必然的一致,也并不必然的都排斥科学。比如90年代的人文精神讨论,所抨击的主要是中国的人文学界而不是科学界;人道主义也不反对科学,相反以科学为达到人道主义的手段,但是它有可能丧失第一种意义上的人文精神,这在前面已经说了;目前的人文素质教育也不排斥科学,相反倒是有不少像华中科技大学的老校长杨叔子院士这样的科学家在呼吁,况且与这种呼吁相伴随的还有文科学生要学点科学知识的呼吁。我的工作是想在第一种意义上为科学引入人文关怀,实际上是端正科学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恢复它本来就有的人文底蕴。

记者:科学呢?

吴:我前几年就“中国古代有没有科学”的问题发表过一篇文章叫做“边缘与中心之争”,也收入了《自由的科学》,在那里我提出“科学”这个词有三种指称:第一,指人类与自然环境打交道的过程中形成的成系统的知识;第二,指特别属于希腊-欧洲文明的人文形式和知识传统;第三,指近代以来以牛顿数理科学为典范的自然知识体系。我认为,只有在第一种意义上中国古代有完整的科学,在第三种意义上,也许连西方古代都没有科学。

跟一般人看法不同的是,我认为真正严格意义上的科学是上述第二种科学。以历史深度来评估,第二种意义上的科学是最严格的,第三种次之,第一种再次。我们之所以把一切系统的自然知识都称做“科学”(Sc ien ce),是因为近代以来最有影响的自然知识叫做“科学”,而近代西方的自然知识之所以能够被称做“科学”,是因为它继承了希腊以来的西方理性传统。这是它的根,忘记了这个根,今天貌似强大的科学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记者:在科学与人文问题的争论中强调“科学”的一方,比如那些主张弘扬“科学精神”的人们,他们通常想表达哪些意思?

吴:我想也有三种意思:第一,人数最多的,喊得最响的,是强调科学因为有了科学方法而成为最高明的人类事业,所以他们希望人们崇拜科学,希望大家都学习科学方法、运用科学方法,并且把这叫做弘扬“科学精神”。这种意义上的强调科学,我称为“科学主义”或“唯科学主义”。我反对强科学主义,因为并不存在普遍合用的科学方法,人们不应该也不可能将科学方法运用到一切领域。而且,强科学主义的背后起支配作用的,实际上是那种极端的“求力意志”和狂妄自大的“唯人主义”。但在中国特殊的国情下,温和的科学主义也还是需要的。

第二,是希望大家多学一点科学知识,多了解一下科学的活动和过程,特别是,文科学生不要成为完全的科盲,理科学生不要陷于过份狭窄的领域里。在这个意义上强调科学跟强调人文目标是一致的,均是素质教育的题中应有之义。

第三,是强调科学的“精神”意蕴,即强调科学本来就是对人性的提升、是一种审美的自由创造过程,反对单纯的功利主义、物质主义、求力意志,把科学看成是人类自我解放的伟大尝试。科学的“精神层面”也就是前面第一种“人文”意义上的科学的“人文层面”。我认为,科学精神本质上就是自由的精神。

记者:最后,请对目前关于“科学与人文”的讨论做一个综述。

吴:“科学与人文”话题讨论的是它们在现实中的对立、冲突以及如何消除和化解这些对立和冲突。可以有两种不同的叙事方式,对冲突做不同的解释,也给出不同的化解方略:第一种也是最常见的,以斯诺命题为基础,把冲突看成科学家与人文学者两大阵营之间的冲突。其化解的方略是两条:针对现有的科学家和人文学者,请他们有更多的宽容和耐心;针对未来的科学家和人文学者,调整我们的教育方针,不要过分的搞偏科教育、专业教育,要实施通才教育。专业化尽量晚一些、弱一些,在目前文理分割难以一下子解决的情况下,在理工科学生中加强人文教育,在文科学生中加强科学教育。

第二种是我的看法。我认为,我们最常见到的号称“科学与人文”之间的冲突,本质上是不同“科学观”之间的冲突,不见得跟人文学科和人文学者挂得上钩。那种我不同意的科学观,自觉不自觉地受制于自高自大的“唯人主义”和技术至上的“求力意志”,搞力量崇拜、效率崇拜,坚持片面的工具理性,拒绝终极关怀。不少科学家和人文学者持有这样的科学观,而其他或多或少反对这种科学观的人们,均自觉或不自觉地诉诸科学的精神性,以图超越片面的工具理性和实利主义。按照我的说法,这就是在恢复科学的自由本性。

参考文献

1.“科学与人文”,《中国社会科学》2001年第4期

2.“技术与人文”,《北京社会科学》2001年第3期

3.“边缘与中心之争”,《科学对社会的影响》2000年第4期

4.《自由的科学》(以上文章均收入此书),吴国盛著,福建教育出版社2002年出版

5.《现代化之忧思》,吴国盛著,三联书店1999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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