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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是“9·11”

2002-09-11 来源:中华读书报 本报记者 启发 我有话说

联合航空公司175号班机正撞向世贸中心南楼

恐怖分子们想要用暴力逼迫我们去思考一些以前从未认真对待过的问题。他们做到了。

《纽约时报》上任仅仅六天的主编豪威尔·莱尼斯海没有完全筹划好怎么让自己的个人意志和办报方略完全控制和指导这份大名鼎鼎的报纸,便迎面撞上了“9·11”。那天早晨,穿着晨衣的他正在喝茶读报,发行人小萨茨伯格电话中的惊人噩耗让他几分钟之后便赶到了第七大道。从那个时辰起,莱尼斯和他的副手、执行主编查拉尔德·博伊德一起,指挥着手下约300名记者、30名摄影记者和20余名自由摄影师,从包括“零号地区”(指世贸中心现场)在内的所有地区组织采访,抢拍照片。9月12日那天的报纸,96版中有33个版面是关于前一天恐怖袭击事件的;74人署名的67篇文章总字数达到82000字;头版使用巨大的96号字体——先前只有在报道阿姆斯特朗登月和尼克松总统下台时才用过——赫然印着:U.S.ATTACKED(遇袭的美国)。那期报纸不但比平素的120万余份多印了差不多50万份,更造就了一批明星记者(例如警务新闻记者里斯托弗·约翰·奇弗斯,冒着生命危险进入“零号地区”,在那里坚持24个小时,将身历其境的最新消息不断地发送到报纸的新闻中心)。《纽约时报》创造这种完全可以傲视同侪的成绩固然可以追溯到它的传统,但是,当美航11号班机于8:45分首撞世贸中心北楼时就已经开始上班的副执行主编约翰·格迪斯的话也许更见真谛:“这是一个我们训练一生为之做好准备的事件。”

是的,训练一生,做好准备。在追寻和探究这一震撼全球的恐怖事件的源流的时候,这一真谛仍是这种追寻和探究的灵魂,不过这次是另一家声名显赫的媒体。《明镜》周刊,作为德国发行量最大的杂志和新闻杂志的代表,以其独立思考与坚持客观的精神,以其言简意赅与自然流畅的文风而享誉世界。它总是可以抓住读者最需要的主题,而将严肃的报道和生动的故事融合在一起。在“9·11”的漫天烟尘渐渐消退,而对于人类文明的威胁依然在我们所不知道的角落聚集的时候,《明镜》开始了自己的工作。和《纽约时报》的同行们相比,《明镜》的编辑和记者们虽然没有那种身临险境的生命之虞和在短短20个小时内完成报道的时间之限,但他们的目标更远大,任务也更沉重,因为正如《明镜》的社会部主任科特·施尼本所言:

“9·11”之后,一切都将面目全非。在许多人看来,这是迂腐的危言耸听,因为生活的大部分内容仍一如既往。但那两架撞进世贸中心的飞机岂止是撞击着生活的物化表象,它更深刻地震撼着我们的思维方式。我们习以为常的许多东西都已变得无关紧要,而你若仍不尝试着去理解那些陌生的事物,那下一次的袭击必将更猛烈、更惨痛。

恐怖分子们想要用暴力逼迫我们去思考一些以前从未认真对待过的问题。他们做到了。

他还预言:作为改变命运的历史性时刻,2001年9月11日这一话题“将至少持续到21世纪末——但其流传的方式却要有待时间来给出答案”。人类如果从这一天起学会了如何团结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国家与不同文明去共同铲除恐怖主义的根源,那将是一个完满的结局;另一种可能则是,这一天成了一场漫长而残酷的战争的开端,留给人类的只有可悲的记忆与充满仇恨的诅咒。

问题在于,我们能不能找到产生这一罪恶的源头以及消弭它的方法?

《明镜》的征途就是从这里起步的:而这次探索的结果,则是对“9·11”事件精确到分钟回溯的纪实报道《9·11恐怖背后的历史》。

10位调查员、6位资料员、4位终审编辑、10位图片编辑与平面设计员、包括总编辑斯蒂芬·奥斯特在内的18位作者通力合作的这一成果,大致为读者较为完整地勾画出“9·11”事件的基本脉络。在以26万字数展现的丰富翔实的资料和精确细腻的叙事背后,是参与者们穷数月之功,跋涉数万里的努力与坚持。被调查的人物和事件,以时间来看自1992年到2001年上下达十年,就空间而言横跨欧洲、美洲、亚洲、非洲四大洲。被调查的对象包括:部分劫后余生的幸存者,纽约市的消防队员,波士顿、纽瓦克、华盛顿机场的保安人员,许多国家负责侦缉此案的警探,恐怖分子的亲戚、朋友。正是这些活生生的访谈——有悲伤,有喜悦,有愤怒,有沉重,当然也少不了有疯狂——并辅之以大量的文件资料,使得这部纪实报道成为“9·11”事件之后最权威同时也是最具可读性的作品。

在那一天的世贸中心内,恐怖分子的命运和职业经理、女秘书、空中小姐、擦窗工人、股票交易员、厨师、警察、计算机专家……(他们来自62个国家!)的命运紧紧地纠缠在一起,他们中的3000人失去了生命,但三倍于此数的人们活了下来。

那些幸存者的故事令人欣慰,因为这样的结局也许是生存本能和幸运眷顾的双重结果。当消防中队长约翰·乔纳斯率领他的队员们从北楼27层下撤到14层时,遇上了59岁约瑟芬·哈里斯,从73楼下撤到此的她已经累得精疲力竭。虽然“时间一秒一秒像教堂里的钟声一样在乔纳斯的头脑中当当作响”,警告他必须马上离开,但也决不能抛下这位女士不管。当警察戴维·利姆和消防队员比尔·巴特勒支撑着她,拖着她向下跑了10层楼时,北楼土崩瓦解;“速度之快就像是有人按了录像机上的快进键。利姆扑向约瑟芬想保护她,而巴特勒动作更快,结果两个人都有落到了这位祖母身上”。在黑暗中摸索、等待了四个小时之后,这支队伍终于走出了坍塌的废墟。当中队长乔纳斯回到他的消防站后,他慢慢地开始意识到,他这一次的重生完全归功于那位年迈的女士;而当时那些在他们上面和下面楼层中的人都死了。“我们大家,”乔纳斯后来说,“当时都觉得约瑟芬走得太慢了,而事实上那速度是完美的,是生命的节奏与步伐。感谢上帝赐予我们勇气帮助了她,我们也因此拯救了自己。”

在“9·11”事件的19名劫机犯中,除了生于1968年的主谋穆罕默德·阿塔之外,其他人都出生于七十年代或八十年代。这批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人从何处来?背负怎样的信念与意志?何以如此暴戾而又坦然地走上漠视生命,挑战文明的死亡之路?追寻恐怖分子的行动轨迹无疑成为这部报告中最惊心动魄,最具悬念也最发人深省的内容之一。佛罗里达州劳德代尔堡布洛伍德县的副治安官约什·斯特拉姆伯格曾经在2001年4月26日夜里11点时在因弗拉里大道拦截下一辆全速冲刺的庞蒂亚克跑车,驾驶者便是穆罕默德·阿塔。斯特拉姆伯格放过了他,在劝诫之后让他在三十天后的上午8∶45分到县法庭报到,交呈他的驾驶执照;如果届时不到,县警方将发出在佛罗里达全州境内有效的逮捕信令。5月2日,阿塔领到了一张美国驾驶执照,但他并没有在应该去法庭的那天履约,于是他的名字被发往佛州的所有警察局。理论上说,该州67个县所有警察的电脑里都输入了阿塔的名字。真正令人不解的事发生在7月5日,在距布洛伍德县80英里远的棕榈滩县,阿塔又一次因为超速而被警官斯科特·格里高利拦截;后者在拿到他的驾驶执照后按照惯例查阅驾驶员的身份资料,但电脑中竟然没有显示出这个阿塔正被布洛伍德县警方通缉!于是,这个在两个多月后制造了有史以来最大恐怖事件的首犯在交纳了罚金以后扬长而去。“电脑在这种关键时刻出错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二三。”布洛伍德县警察局长约翰·威廉姆斯事后懊恼无限,“真见鬼,我们都已经抓住他了。”而在事后,当《明镜》的记者对远在开罗的首犯的父亲进行采访时,这个大嗓门、脾气乖张的律师哭泣、烦躁、咆哮。他说,是以色列秘密警察摩萨德制造了这起袭击事件,他那个“亲爱的、和善的、受过良好教育的儿子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而美国遇上这样的事是“活该”,因为这个国家是一个“狂妄好斗者”,正是这个国家“发明了恐怖主义”。

《明镜》的作者们尝试着在恐怖分子的人生经历中,在父母、兄妹、朋友和警探对他们的评论中去找寻所有这些问题的答案。

也许,这就是历史,“恐怖背后的历史”。

2001年9月末,上海远东出版社曾经有过一部关于“9·11”事件书稿的出版机会,但是他们选择了放弃,理由是如果无法超越大众传媒已经将文章做得很足,已经将气氛渲染到极致的表面性叙事,无法从这样一桩震惊世界进而将影响历史的事件中挖掘出有益于人类思考自身前途与命运的更深刻的内含,那不会有太多的积极意义;与其跟风,不如罢手。今年7月初,他们终于等到了这样的机遇:经过获得德国Devtsche Verlags-Anstalt GmbH的授权,独家出版中文简体字版。经过近两个月紧张的翻译和编辑,终于在“9·11”周年祭前面市,达到了德国、美国、中国、法国、西班牙、爱沙尼亚、芬兰、荷兰、立陶宛九国同期出版的要求。值得一提的是,考虑到中国读者的阅读习惯与要求,在征得原出版者的同意后,中文版加了配合正文内容的几十幅随文图片,并将原书的部分附录(“恐怖手册”、“‘基地’组织恐怖刺杀手册”、“本·拉登访谈录”、“‘9.11’劫机行动时刻表”等)按照正文需要分别插录,大大增强了可读性。中文版的编辑和译者用以下词组概括出全书的主旨:战争/和平;丑陋/美丽;灾难/人性;绝望/平静;恐怖/英勇;泪水/爱情。他们觉得,海明威在《丧钟为谁而鸣》扉页上所引英国诗人约翰·堂恩的祈祷最能代表作者和读者在这一刻的共同心境:“谁都不是一座岛屿,自成一体;每个人都是欧洲大陆的一小块,那本土的一部分;如果一块泥巴被海浪冲掉,欧洲就小了一点;如果一座海岬,如果你朋友或你自己的庄园被冲掉,也是如此;任何人的死亡使我有所缺损,因为我与人类难解难分;所以千万不必去打听丧钟为谁而鸣;丧钟为你而鸣。”

当向上海远东出版社社长陈达凯提出关于本书的市场前景这一问题时,这位在1998年参加《学习的革命》出版营销策划和1999年重新引进在三年中总印数达到31万册的《第五项修炼》的编辑回答得异常谨慎。“毫无疑问,这是一本值得一读的好书。历史无法回头,也不能假设,但历史却是一面镜子,在这面镜子前的痛定思痛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不过“对数量巨大的国内读者的文化要求与阅读水平,我并不抱太乐观的奢望。这是一个本质上追求‘时尚’的群体,这个群体会如痴如醉地追逐‘学习’的‘革命’,追逐‘富爸爸’和他所生的‘富哥哥’、‘富姐姐’,追逐各种各样随风而起的‘奶酪’,很难说还会有什么沉静的心态来阅读这样一本富含人文精神底蕴,思考人类前途的图书了。他最后补充道,“但是如果书能卖好,我也不会过于惊讶,因为书写得实在是太棒了;包括恐怖分子在内的那些凡人的幸与不幸,那种崇高或堕落,都真实得让你伸手可及。我在审稿时有两次都忍不住落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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