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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鞋、茶叶与寒衣

2002-10-16 来源:中华读书报 李国涛 我有话说
去年读过一遍《徐霞客游记》,今年又得到一点关于此人的专著,读了,越发起景仰之意。记得前几年读竺可桢文集时,已见到他对徐氏在科学成就方面的评价。现在,对徐氏的人格力量更有体会。所谓“不贤识小”,我只能在小事小节上,说一点感想,与普通读者交流一番。

小事,在本文文题上已有交待。先说布鞋、茶叶。徐霞客一生都在游历山川中度过。且说崇祯九年,他开始了最后、也最壮丽的一次游历,那就是为时四年的西南之游。他要去游川、滇、粤、黔,实际上是做科学考察。同行者有一仆名顾行。还有一位和尚名静闻。静闻是他的旧相识。静闻刺血写成经文,要送到当时佛教圣地——云南省的鸡足山。结伴而行。一路上生死与共,艰险同当,他们是相处得很好的。次年在湖南舟行遇盗,静闻受刀伤,舍死保存徐氏的资料。但是走到广西南宁时,静闻病倒。眼看静闻的病是好不了了,徐霞客把他安置在一个僧寺里,托付僧人照看,就要作别。这时,静闻请求徐氏留下一双布鞋和茶叶。很明显,静闻的意思是准备身体好些自己追赶上去。我就想,在那个时代,在那个地方,也许一双布鞋也贵重,大概买也费钱,且又少不得;茶叶(《徐霞客游记》里称之为“衡茶”,或许是衡阳一带产品?)也是生活必需,它可解渴,提神,也许还有某种去瘴解毒的医疗作用,所以也是不可少的。也许正因为如此,徐氏才不肯留给一个垂死的人;虽然向静闻说的是再过几十天,他游历某些地方之后,再回来接静闻,一起继续向鸡足山走。我想,旅途中,徐氏当然不富,但也还没穷到买不起茶和鞋的程度。静闻苦要鞋与茶,徐氏没给,就道别了。但是徐霞客到底是伟大的人物,舟行十里以后,他思虑再三,颇有点自责,还是掉转船头,把鞋与茶送给静闻。那一别就真是永诀了,次日静闻就逝去。75天后徐氏回到南宁,静闻已火化。徐霞客亲自用筷子捡起他的骨殖,按他的遗言,把骨殖(当然还有他以血写成的经卷)带到云南鸡足山。那也是很费力的吧。徐氏当时有诗云:“别时已恐无时见,几度临行未肯行”;“客里仍离病里人,别时还忆昔时身”。难弃难舍,难离难去的友情,写得真好。

我下面要说一件棉衣的事。徐氏1636年做西南之游,1640年以重病(“两足俱废”)返回故乡江苏江阴县。次年他就死了。在这三四年里,他的旧友黄道周先被贬官,后又入大狱,在北京牢里备受苦难。黄道周是大学者,大勇士,反对宦官和贪官、投降派,是当时复社的精神领袖,而他自己的生活十分贫困。这是一位只知忠君、救国、抗清,不顾身家性命的人。徐氏在1638年的旅途中,已听到他在北京“与皇上面折廷诤”,得罪于皇上;赞他是“文章为国朝第一,人品为海宇第一”。1640年他回家,躺在病床上,自知不起,就叫儿子徐屺到北京给牢里的黄道周送去一件棉衣和自己的游记稿。对一个在刑部大牢里的犯人来说,这时的一件棉衣也许是太贵重的礼物。黄道周答书曰“杖下余生”,“感激无已”,“欣赏无已”。而徐屺回家报告黄道周的情况后,徐霞客“据床浩叹,不食而死”。这就是两友间的义胆侠骨。徐氏死后,黄道周又在贬谪的途中,他写信给徐屺,祭奠徐霞客,文中说:“庚辰初冬,拜尊公授衣之惠。知耿耿相念,如将远别……割肝相示者,唯有尊公。”这是一篇血泪文章,从友情见出这两人的人品和才华。寒衣所值不多,而肝胆可见,则事不为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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