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邂逅枕边人

2002-10-23 来源:中华读书报 丹妤 我有话说
《女性生存笔述》, 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

黑白灰色系,点染着这个让我读来嘴唇发烫念来心尖生疼的世界。能够占据我一遍目光的册页已经难能可贵了,这本书中的大量篇章却一遍遍赚取我的反刍。

“然而终究遇到爱情”。“第一个碰上‘爱情’的少女是‘悲惨’的”。苏七七与荒林,《流金岁月》与《匪夷所思》,理应是截然的胸腔,却擦出如此相同的火花,悲咽,顿涩,心一忽一忽地疼。这些美丽文字的意义在于,疼痛然而坚决地揭开“父式爱情”的霸道和悖谬:女人承当的永远是女孩/母亲/妻子式对应于父亲/子女/丈夫而存在的角色,她是被委任的而不是自觉的,她是后在的而不是先在的,女人从来就是他为以及为他的而从来不曾为自己存活。“好女人”之好是贤妻、良母、乖女儿的分划和综合,而绝对与作为个体存在的品质绝缘;女人眼里,先是男朋友后是丈夫几乎就是全部异性,多数演进为婚姻的爱情里,感念、习惯、麻木、亲情取代了曾经憧憬不已的玫魂色的冲动、情不自禁、激情与爱,心动是久违的也是为婚姻排斥的,无爱的婚姻拒绝情节,这样的“爱情”现实被文本犀利地拉开一道肉红色的口子时,睁开的眼睛都会颤抖的。苏七七从容的利落之风让我叹服,她的每一个字似乎都是隐有曲衷的。借故事托旨趣的一段金镶玉不妨可以读作一截女儿心事,或者一则女人成长寓言,与她讲述的自己的故事相辉映而各具异彩。这个可能年纪最轻的作者是魔,“走路走着走着表情就丢掉了,剩下张空白的脸”的她说,“人的脸各不相同,但欲望只是有限的几种”;“我爱他,还是爱自己……有时,却也会怀疑”;“李叙留下了他写的诗,我却在别人的记载里”。轻巧一弹拨,男性秩序对话语权把持的真实体态暴露无遗。只是,如此通透看事的女子,恐怕只会存在于他人的故事以及写故事的时间断片里吧。

与故事里的金镶玉同样曼妙的,是叙事里的洪嫣。凡俗世态里总上演着太多的悲欢。爱的错位又是两性爱中一个永恒的主题。相爱者不得相守,不相爱者却苦苦纠缠,洪嫣走到了极致,用自我的毁灭宣判纠缠的休想得逞,却也把相爱的对方撂在此界。洪嫣是明智的,也许吧。我猜她对现下存在的爱情实现后到底能维持多久其实是抱有太多不确信的。呵,维持,到底有多少男女在勉力维持着爱情呢?洪嫣是清醒的也是勇敢的,爱情其实真的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眩目,得到往往就同时奏响了变质的丧曲。然而洪嫣又是蒙昧的;除了男权社会赋予的爱情阐释,生存其实还有太多价值,存在着,就可以选择无数向度拥有无数可能,存在的消亡,一切可能性就都泯灭了。与易乡在《一路清凉》中提供给我们的“内心固执地拒绝长大”的这一模本形成反照的,是她自己的成长史。作者显然是懂爱也善爱的女子,童年的创伤,生身母亲施加的冷遇,没有毁灭她,却锻打成她“体验悲剧”的钢筋铁骨,继父的开明让她庆幸自己的幸运。对洪嫣的叙述其实变成了作者的一种寄寓:善待生命。易乡的心是敏感然而坚韧更是大的,“只愿在我这一生的路上有缘相遇相知相爱的人,彼此不要忘记”,她感念,也因此照亮了读者的心灵。

《一路清凉》昭示的一个事实是:主体性的追寻成为女性个体觉醒的重要表征,却极少有女人能联合成战斗壁垒,相反,自我个性的自觉往往是以对同性主体性的忽视、压抑与戕害为前提的,争取男性与打击同性往往是一石二鸟的自觉行动,丹娅《以爱情的名义》中的“老奶牛”即李妻对依辰的联合企图如临大敌,不是对“以爱情的名义”在外“乱喝牛奶”的丈夫大加鞑伐,而是“在心里头无数次地抓破依辰的脸”。

丹娅文本的价值在于勾勒出了当代中国爱情的现实和心理谱系,它对于男性社会中的爱情提供了一个“类”的意义上的描摹。作者饶有兴味地梳理着依辰-郭峰、李翔-李妻、田心-田夫三对夫妻的情感脉络。依辰与郭峰、李翔与后来的妻子因为“大家伙儿都说”当事人谈上恋爱了,“众人一起哄”,就开始了连自己也说不上是不是爱情的爱情——这是民族情爱心理的一个顽症,并且至今被大大小小的男女们接过接力棒“无可无不可”地继续演绎着;痛感无爱而一碰就擦出火花的不年轻了的依辰、李翔以为自己就是火山,“相信他们就是传说中的被劈成一半(两半)的那个整体”——红杏们在表情一成不变的开放腻味之后仿佛幡然领悟还可以出墙,而出墙的理由无不是爱情的;郭峰在离婚中充好人、一副受委屈遭伤害还不计前嫌的嘴脸活脱画出不在少数的男人猥琐卑怯的丑态;李翔保家保业还要振振有辞,“你不应该恨我,应该感谢我”,展露出知识分子有别于普泛大众的一面:表意策略上善于举重若轻驾轻就熟;田心丈夫为爱召唤,毅然决然走出无爱婚姻,算是给为“责任”所困的男女们的一针清醒剂:爱则合而共济不爱则分而祝福才是“责任”的真义;作者显然有意拿田心的获救与依辰的自毁对比说事,然而后者要做爱情背信弃义者“不散的阴魂”,琢磨着怎么都要让其“付出点什么”,着实可怖,丹娅把笔触推到极端,只是她如此艺术化了的“子君”实在让人背脊发凉。

女性话题是沉重的。不管这些高贵的灵魂如何在文本里款摆有度游刃有余,她们毕竟也是现实中的:你我的母亲、妻子、女友、女孩儿。她们对少女时期处女膜的无端失去怀有我们意想不到的恐惧,处女膜禁忌与处女崇拜由男性社会强加于女人反过来却被女人引为负荷压得自己艰于呼吸;她们过多地关注自己的话语权利,殊不知对自己话语权的过分强调却以牺牲同性的话语权为代价,她们太执著于自己的“知识分子”、“知识女性”身份,热衷于男性社会注目自己与非知识女性的不同,换言之,对等的心灵平台在她们意识、潜意识里还没有很好地架设,她们在呼吁着自己的疼痛时往往忽略了非知识分子——我更愿意将其当作一种职业分划而非意识的或者心理的区分——的痛,更无从顾及她们的呻吟喊疼刺痛了另外的心灵……这不是女性的蒙昧,不察与失察的背景上,可以找到来自男性社会的根源。然而,“她们”的文本毕竟让我们看到了两性并举的一些亮色。例如徐虹在《我怎么啦……》里提供了一个让人醉心的参照:有人称其夫送给徐虹一本女性主义批评著作而使得她走上女性主义批评之路是给了她一桶火药时,水天中的回答是,“她本来就是一桶火药,我只给了她一盒火柴!”

23篇贴着生命脉动、裹挟着女性体温的真情文字,23个鲜活的妃色呼吸真实而撩人心弦,这就决定了我们存在对话的可能,我们不妨低下头颅,提升倾听的高度——熟视无睹的枕边人,有一天竟然让你我倏然吃惊,这是你我心智回归的开始,为此,我庆幸,也因此祝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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