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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应当参与时代变革

2002-10-30 来源:中华读书报 本报记者 舒晋瑜 我有话说
多次采访陆天明,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责任感和使命感。90年代初《苍天在上》的播出,使陆天明成为家喻户晓的作家。至《大雪无痕》以及《省委书记》,陆天明一直以擅长“反腐题材”而驰名。其实,在他近30年的创作生涯中,他的作品不仅有反腐题材的,还有历史人物的,如《闻一多》、《李克农》,工业题材的《冻土带》,农村题材的《走出地平线》、《千年鼓》。多年来他还一直醉心于话剧创作,中国青年艺术剧院演出的多场次话剧《第十七棵黑杨》就是他的精心之作。

今年全国书市期间,《陆天明文集》首发式在福州举行,文集收入了《苍天在上》、《大雪无痕》、《省委书记》、《桑那高地的太阳》、《泥日》、《木凸》,六部长篇小说,由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我就在书市的间隙采访了陆天明。那天下午他参加签售,天都黑了读者还簇拥着他签名。当地一位记者说,福州文化氛围不是很浓,过去签售从来没有这么火爆,真让人叹为观止!

从12岁开始发表作品,从事各种创作,陆天明是怎么与“反腐题材”结缘的?

能谈谈您的创作经历吗?

我从小就喜欢文学,12岁在上海发表诗歌。14岁时我去安徽插队,是那批人中年龄最小的;后来去新疆农场当农工,两次放弃上海户口。了解我的人都知道,写这样的作品不是偶然的。这些影响到我的下半辈子,就是把个人命运和集体、国家牢牢捆在一起,这是我创作的灵魂。后来一部作品改变了我的命运。1972年,农场号召大伙搞业余创作,我请了七天假,写了一部四幕话剧《扬帆万里》,这是“文革”期间最早的知青文学作品,代表新疆参加全国的话剧调演,我也因此从新疆调到北京,在中央广播文工团电视剧团任职业编剧,从此走上文学道路。

“文革”结束后,我用了十年的时间找回自我。当时外界,以至一些朋友、同事都或在口头上,或在心底里“宣判”了我在文学上的“死亡”,都认为我不可能再跟上时代的步伐,有所作为。我自己当然不能认命。十年,当然是漫长的,也是痛苦的,艰难的。这期间,我写了一系列的中短篇小说,但最具代表性的,是长篇小说《桑那高地的太阳》和《泥日》。《桑那高地的太阳》是对我自己以往生存状态的一个滴血的剖析。一次反叛,一次颠覆,一次反思,一次彻底的总结。这也是唯一的一部融有我自己影子的长篇小说。国外有一位研究知青文学的专家曾这么评价它,认为它是中国知青文学的第四块里程碑式的作品。后来我又写了《泥日》,成为文学意识上找回自我的一部标志性作品。《泥日》发表后,在文学圈里反响很大。复旦大学文学院院长陈思和教授这么写道,肖洛霍夫在《静静的顿河》中用四卷篇幅所表达的东西,陆天明在《泥日》中用20多万字就写了出来。(大意)这是我的一次文学试验。

后来怎么想到创作《苍天在上》?从《苍天在上》到《大雪无痕》,您被众多的读者所熟知,也因擅长“反腐题材”而家喻户晓。人们常常称您为“主旋律作家”,对此您怎么看待?

写《苍天在上》应该说有一定的偶然性。当时,我所在的单位——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急于要生产一些为当代老百姓所欢迎的表现当代人生活的长篇电视剧。这个任务落到了我的头上。写当代生活?写什么呢?我选择了两个题材,其中一个就是反腐败。其实,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写反腐败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响。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非常重要,是当时老百姓极其揪心的事情,应该马上去做。第一次开策划会时,与会的人让我讲提纲,讲故事,我说不出来,什么都没有,更没有人物,但是剧名却已经有了,我对与会的人说,这个剧就叫《苍天在上》。当时的感觉就是想叫一声,呐喊一声。这部作品的产生历程,颇曲折,也充满了戏剧性,可以说冒了很大风险。这里的故事我可以讲三天三夜。写完《苍天在上》,我已经没有那个力气和精神再写“反腐败”了。以后便停了整整五年,才又写了《大雪无痕》。真正的主旋律——真正代表时代、人民历史的主调,主要精神追求的东西,在任何一个时代,都可以说是艰难玉成的。难得很啊!

《苍天在上》的热播,是您创作上的一次转型,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

不能说是“转型”。无论是《苍天在上》,还是在此以前的《泥日》,和后来的《木凸》,虽然在表现手法上有所不同,但内核是一脉相承的,它们都有一颗滚烫的心,一颗关注人民关注时代关注人生的的心。但是,从《苍天在上》开始的这几年中,我的创作的确发生了一些引人注目的变化。这个变化是因为我总结了前十年的创作经验和教训。我觉得那十年寻找自我,是必要的,但不得不承认,它又走了一个极端。我很快意识到,作家找到自我后,还有一个问题需要同时解决,那就是怎么运用自由创作的心灵。作家的自我,到底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自我。作家要不要在当代的社会生活中发挥作用,要不要主动地去发挥作用。当然我们不能放弃文学的探索。在《苍天在上》发表之后,我发表了长篇小说《木凸》。这又是一部纯文学作品。这部作品我写得很用功,反复好几稿,前后用了五年的时间,对语言、对小说文本的把握以及风格完全与过去不同,是对中国人生存状况的一种新的剖析和再解读,对于中国的思考超越了时空的界限。我希望自己是真正的文学实践者,希望自己写出一两部文学性和当代性结合得比较好的作品,使自己的创作真正走向成熟。

对于主旋律的作品,您把握得非常到位,能具体谈谈吗?

我是否一定把握到位了,还很难说。我在努力地把握之中。主旋律的作品,一定是吻合时代的要求、百姓的要求,真正代表一个民族、一群人在一个时代的主要精神追求,是从生活中提炼出来的。做一个优秀的主旋律作家是伟大的,或者说,伟大的作家往往是他们自己那个时代写主旋律的人。依我看,鲁迅、茅盾、卡夫卡、马尔克斯、米兰·昆德拉,再往前数到莎士比亚和塞万提斯,他们都是表现他们那个时代人类生活的主要精神追求、主要精神状态,因而也可以说是他们那个时代,他们那个民族,他们那个人群生活的主旋律作品。

中国处在变革的时期,困难重重,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中国正在往好的方向变。这是本质的一点,也是当下举世瞩目、举世公认的。作家在表现生活时,能不能抓住这个本质来传达当下的感觉,决定自己在写作中只是在满足一种个人的情绪宣泄而已,还是力图在这一场大变革中让自己和自己的作品起到推动变革的作用?这里也有一个分寸问题,必须把握住它。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沟通。争取别人的认可。沟通是一个很重要的方面,也是一个必不可少的技巧。贴近现实生活的作品,一定涉及很多方面、很多人的利益。通过沟通,让你的创作意图为更多的人理解、谅解,你也可以去比较充分地了解外部世界。这种沟通是作家完善自己、丰富自己、提高自己驾驭生活能力的重要途径。

由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的《省委书记》现在发行量已经达到25万册,推出了四个版本,影响非常大。这部作品的创意是从哪里来的?能谈谈写作过程吗?

创意是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提出的,为了向十六大献礼。我觉得,多年来,有关高层政治生活、高级政治领导,对于文学创作来说是不成文的禁区,现在大环境允许了,应该积极实践。让创作进入这样的领域本身就很有意义,不管表现是否成功,或者留下什么遗憾,总归迈出了第一步。我愿意这么做的另一个原因,跟我的文学主张有关。我一向主张文学参与时代变革。这次写《省委书记》,有人劝我不要写反腐败。理由很简单,作为献礼的东西,最好不要涉及反面的东西。但我坚持要写。既然要写到省委书记,他要做好一个省的工作,怎么能不反腐败?写一个省委书记在主持一个省的工作的时候,居然不去表现他怎么反腐败的,既不真实,也会让老百姓纳闷,党也不会高兴的啊。写政治人物,就该真实地展现当代政治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必然涉及反腐败。否则百姓认为是一部和稀泥的东西。献礼作品也应该让老百姓满意。

贡开宸这位全省“一把手”的形象,是《省委书记》成败的关键,我特别突出了他的成长过程。我是想通过写贡开宸、马扬等一批高级干部的成长过程,来表现中华民族顽强奋斗的精神。当然,这决不是追求“高大全”,我认为我的人物有血有肉,和常人一样。

电影《寻枪》令陆川一夜成名,大家又认识了一对文坛“父子兵”。您愿意谈谈您的家庭吗?您和儿子之间,有代沟的存在吗?

《寻枪》上映后,我们召开了一个家庭会议,做出一个不可更改的决定:不在任何媒体上做任何家庭档的炒作。《寻枪》是陆川的第一部作品,我们全家人都希望他有更多的精力做第二部。我们也希望世人不是因为父子关系而来关注他,而是关注他的作品。如果陆川不出第二部第三部作品,那么,人们忘掉他比现在关注他还要快。

您最近在读什么书?

我的创作,自己总结,感性的东西多,缺乏理性的深度和形而上的特殊魅力,对生活总体把握缺乏相应的高度。所以,每写完一部大的作品,我都要求自己读一点书。“找补”一下嘛。这两年读书,主要是读哲学书,海德格尔、福柯、德里达;另外也读一点历史。也许真正读懂的东西不多,但我必须了解他们。我发现我们的情况和二三十年前的西方有相同之处。美国当年也瞧不起受到大众欢迎的文化作品,如:《汤姆大叔的小木屋》,认为它缺乏艺术含金量等。现在也有人认为,引起当代轰动的作品都是粗糙的。我觉得这种说法最起码也是不科学的。历史上有多少经典名著是轰动了他们那个“当代”的!可以说数都数不过来。怎么能说他们都是“粗糙”的?其实,美国的一位很著名的文学理论家就说过:“美国历史上伟大作家的作品,除了个别的以外,都是畅销书。”我觉得,如果说,拨乱反正以后,中国文学曾经进行过一次深刻的反思。那么,现在是需要进行第二次反思的时候了。第一次反思,作家争得了拥有自我的权利,文学争得了表现人性的权利。现在需要反思的是,作家和社会、文学和社会、作家和大众、文学和大众的关系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如果不进行这种反思,继续把文学局限在一个很小的自我圈子里,远远地脱离开社会和时代,我总认为,文学是走不远的。

下一步有什么计划吗?

我现在的创作可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纯文学的,另一部分是大众化贴近现实的作品。从这一点看,我的创作还不能说是成熟的。回过头来看,世界各国的优秀作家,成熟的大作家大都是把这两者结合得很好的,他们的作品既是非常文学的,又能真切深刻地表现当代精神,在他们的那个时代也是很受欢迎的。各国伟大的作家大都是这样的(也有个别的例外)。这就不用我一一数来了。我们能否创作出既反映现实又受百姓欢迎,同时又具有很强的文学性的作品呢?我觉得这是一个作家真正成熟的标志,一个国家的文学成熟的标志,也是我下一步的创作追求。

至于打算创作什么作品,陆天明没有透露,也无法透露。因为他的创作,自《泥日》以后,从来不列提纲,也不打腹稿。当他认为找到突破点时,所有的人物、结构、情节,所有的激情都自动涌出来,他说,他的创作只听从心灵的召唤。可谓神来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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