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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祥明:经历戏剧性的相亲

2003-01-08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和现在的先生相识,使人联想到小说或电影里的偶然和巧合。开始时,两个人都无诚心,只是为应付各自朋友的好心与热情,纯属是为了完成任务。可最后竟然阴错阳差地走到了一起,速度还特别快,除了说这是缘分、这是命运的安排,我真找不到其他解释的理由。这太令人想不到了。

父亲在北京去世后的一段日子,我回到了日本东京,在似乎很长的时间里我眼中、心中的泪水就没有干过。尽管,父亲临走时嘱咐我一定要坚强;尽管,父亲他惟一放心不下的是我的个人问题;尽管,父亲也多次叫我在婚姻上不要太挑剔;尽管,父亲不断催促我抓紧去找,可当人觉得自己头上的那块天都塌了下来时,除了深深的悲伤与痛苦,还能有别的心情吗?

我父亲的骨灰,一部分安放在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另一部分则按我父亲的遗愿,送回四川成都老家,与我的爷爷奶奶为邻。回老家的安葬日正好选在了那年的冬天。

那是一个寒风呼啸的冬季,我和儿子从东京先飞回北京,顾不上收拾一下人走凄凉、满屋尘土的故居,抱着父亲的骨灰盒,立即飞往了成都。连头带尾我只能在成都呆三天,要办的事却有山一样那么多。

在这种状态和心情下,我能去相亲吗?真是不可想象。

可朋友们说这是我父亲冥冥之中的意愿和安排,是为了对父亲最好的怀念,她们不给我一个人沉寂悲哀的时间。也就是她们执着的、近似强迫地架桥搭线,才有了今天的幸福结局。否则,我、他,都将会是各自完全不同的人生。

有必要简介一下我们之间的介绍人,也就是那些“红娘”们。

我的师妹洪艳和昔日师兄的夫人海源,这两人并不认识我的先生。而我先生的好友晓翔所在单位的一位编辑小平是海源的朋友,小平曾是我先生的学生,对他很是敬仰,便托晓翔牵线。朋友们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只对晓翔说我是一个成都出生、现在国外、不久将回成都的名人(这个“名”字真是叫我愧不敢当,我只是有个性,而不是有名),其余全部加以了省略号。我先生一听就断然拒绝,说他对名人没兴趣。那时,我先生正为解决个人问题所带来的麻烦而头痛,他不想再惹新的麻烦。对此我自然是一点也不知晓,也从没把洪艳要帮我找男朋友的话当真。

一听说我要回成都了,海源想来想去不肯罢休,也不甘心。她找小平去再做一次努力,不巧,小平随同晓翔正在杭州出差,俩人的手机还同时发生故障。海源差点没把电话机拨坏,打了数不清的电话,终于在我回成都的第二天与小平取得了联系。然后,晓翔再把电话从杭州打到成都,那天我先生正好有一上午的课,家中无人,手机关机。然而事先并不打算回家的他,偏巧鬼使神差地在中午时分爬上了六楼。一进屋,电话铃就响了。一开始我先生仍然是拒绝,晓翔好说歹说,最后把话说到如此份上:“你就只看在我的面子上,去见一下、去认识一下嘛。”说实话,我先生当时是为了给晓翔一个人情、一个台阶,才勉强答应在那天晚上9点半到我住的饭店来见我的(那晚他有课)。

好不容易把男方说好了,可女方的我却并没有允诺。又忙又伤心的我不理洪艳的这个碴,于是洪艳就老在我身边磨。逼急了,我就告诉她“下次回来再说,这次就算了。”“这不是在拆台吗?我们的辛苦也就不说了,对我们费好大劲才叫来的人该怎么交代?也太失礼貌了。”洪艳劝说无效后,便采用了她的沾工,一天都跟在我身边软硬兼施。我不好让她太失望,便答应了与我先生的第一次见面。

我带着一身的倦意、一脸的无奈,穿着深色的旧毛衣、黑色的长裤,全身没有任何装饰与化妆,十足像一个刚干完活的打工妹——别说是相亲,就是在那饭店的咖啡厅去当服务员也没人会要。

更精彩的一幕是在饭店的大厅。海源在那等待我先生的到来,因从未见过面,便以一本杂志作为标志(应该再有接头暗号就好了)。我先生按时来了,海源一下就找着了他,这才介绍我是一位什么样的女性。一听我的名字,我先生说,他20世纪80年代,带他儿子学围棋时就知道我,的确是个名人,但是他毫无兴趣。欲走想回的样子,让海源心中全凉了。楼上、楼下,两个人都毫无诚意,她还是第一次当这样的“红娘”。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那你去见吗?”“既然来了,那就见见吧,不过,我想不会呆多久。”

两个应付朋友差事的人终于见面了。说是两人,其实是四个人在一起“相亲”,我、他、洪艳和海源。在这之前,洪艳给我的关于他的介绍只有一句:“听说是个很不错的男人。”其他则一无所知。当他坐在我面前时才知比我仅大一岁,是搞思想政治教育学和伦理学的,在四川大学任教,1.82米的个子,文静中透着帅气。这哪适合我,不到三分钟,我在心里就把他全盘否定了,保持着我擅有的沉默。海源不断勾起他的话题,也许是他当老师的职业习性,开了头,就不知不觉滑走了两个小时。我感到疲惫,他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关切地提议,我该去休息了。

在分手的时候,海源和洪艳借故给我们俩人大约两分钟单独谈话的机会。他对我说:“我现在有两个麻烦,一是我父亲希望我与前妻复婚;一是我眼下的女朋友不肯跟我分手,我需要时间去处理……”这些话为什么要对我说?我当时没有去想,也没有在意,只在庆幸了了件差事,可以回房间去休息了。

但是,洪艳不给我喘气的时间,老为他大唱赞歌,不允许我中途而退。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不禁为她的热心而感动。但我实在是对他没有印象,本来就近视的眼睛,由于父亲的去世,泪流得太多,度数更加深了。没戴眼镜,就在眼前也只是看得个朦朦胧胧,有个大概轮廓而已。那晚惟一留下记忆的是,他说:他喜欢深山、野林、荒原,常常一个人开车出去并十天半月失去踪迹。我曾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不和家人、朋友们同去?”

“一个人自由。随心感受与亲近大自然,更能思考许多问题,摆脱尘世的许多烦恼。”他隐藏的潜台词是若没有理解他的人,他宁肯孤独。这也是一个清高、自负、寂寞的人。我心中给他下了个这样的定义。

在海源的大力鼓动下,他发出了第二天晚上请我们去他住宅的邀请。我的任何推辞与借口在洪艳师妹的软磨下全都失去效应。当我忙完一天,晚上8点多钟刚与朋友们坐下来吃晚饭而还没吃几口时,洪艳就迫不及待地把我押送着去赴约会。用疲惫的身心去爬他那位于四川大学竹林村6楼的住宅,绝对不是件轻松的事。但他房间里的整洁与淡雅,却给了我个惊奇。一个男人,能把三室一厅的居室收拾得井井有条、干干净净,不容易。他书房里排列着大量书籍,他的专业书;各种史书、传记;相关领域的成套版本,就是世界名著、散文、小说、旅游、艺术也在他的书柜之中。我知道,搞学术的必须要有深厚的语言文字功底,否则,无法准确、简练地表达思想。这对我这个喜弄笔墨乱写,又没功底的人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吸引力,这个长处可以加10分。但得分最高的却是他拍的风景照片。他对蓝天、对草原、对古树、对旷野,以及对大自然的一草一木、晨露夕雨充满了感情,充分拍出了大自然的美的魅力。热爱、敬畏大自然使我们产生了共鸣,话题犹如涓涓小溪,自然地交融、自然地流淌,当他用他那独具个性的吉普车送我们回去时,已近午夜时分了。

原定送洪艳、我、海源是我们回家的顺序,可是我却成了最后下车的客人。事后他告诉我,这是他潜意识中不由自主的做法。而我在风中向他告别的单薄身影,竟然使他下定决心排除和解决他身边所有的烦恼,要和我走在一起。

次日清晨7时,他的电话将我吵醒,说是向我告别,却长达一个多小时,直到我师姐来接我去机场。那时说了些什么,我一句也没记住,可能全是废话吧,但两个男女能有那么多的废话可说,也就只有谈恋爱的人了,可我们当时却并不清楚这个事实。

回到北京,打了个电话给他报告平安,并表示谢意。有客套,可能也有还没意识到的心动。晚上却被他连着的几个电话迷糊了自己的主意。他说有朋友们在他家玩,他偷偷躲在卧室里打电话。每一次都急急匆匆,每一次都不知他要说些什么,我只感到,他想跟我通话,他有话想对我说。但为什么?我还无法明确,听他的电话是一种乐趣,我也就没有责怪和生气。但凌晨4点的电话铃声,还是让我吃惊。他说,刚送走朋友们,不打这个电话睡不着。

既然醒了,那就听他说吧。两人毫无城府、毫无戒备、毫无顾虑地交谈,加深了相互间的了解和感受(那时还没有感情)。他的烦恼真多,他的麻烦事不少,就说他那时的女朋友吧。

一个偶然机会的相识,他的乐意助人使那位女性动心,她的关怀体贴打动了他的心。然而由于时间和空间距离的遥远,使他们相互间并没有很深入的了解,就试图要走在一起。可多几次见面、多几次交谈,而且一谈婚嫁,桌面上就有太多的具体问题。这才发现两人的人生观、价值观以及教养修养、为人处事都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生活中的温暖取代不了感情、心灵的交流,他舍不得就此放弃,找了种种能沟通的途径,但任何努力都无济于事。要改变自己、改变别人都不是他这样岁数能做到的事情。在我没认识他以前,他就忍痛做出了分手的决定,这很残酷,但维持下去就更残酷,他不想勉强自己。已经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再有第二次的话,人生也就太痛苦了。当时,他很想在自己有能力时能帮助这位女友,尽一份心意。但一下还不能接受分手现实的她,时时的电话使他烦恼与忧虑。

说老实话,他那复杂的感情经历并不是件值得我欣慰的事,那时值得我看重的是,他那坦诚的相告。他不是一个单纯的人,但是一个很珍惜感情的男人。他能客观分析他感情经历的前因后果,他能真心反省他自己的是非对错,在今天的确是很难得的。尽管我无心涉足他那烦恼的感情世界,但我真的对他产生了一种我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信任感。我在电话里告诉他,说:“你要好好安慰你的女朋友,因为她爱你,你也曾经爱过她。爱本身不是错误,不幸的是你们在没有确认爱的共同点时,就轻率地要走在一起,这个责任多半在你。接受有时比拒绝伤人更深,你尽可能去弥补你的过去吧……”

这不是我的高姿态,也不是我的宽容,而是我做人的基本准则。大家为生存已活得很累、很烦心,已很少有快乐,何必再去让过去的事困扰自己、痛苦自己呢?再说,在不同的社会环境里生活了40多年的两个成年人,谁没有自己的历史和过去?谁都无权去指责抱怨对方的过去。相识相知是为了今天、为了将来,谁都无需去追究历史。历史不要忘记,更不用抹杀。各种回忆都是人生的价值,走过的弯路、淌过的浑水、犯过的错误、得到的教训;苦的、辣的、涩的;甜的、香的、爽的;悲伤的与欢快的,等等。我们正是由此一天天成熟,一年年懂事,人到中年,往事都不堪回首。向前看,向前走,才是我们应有的态度。

长长的电话使我的心不再平静,这与往常的相亲有些不一样,不能轻易地挥手说再见,暗中好像有种无形的力,把他推向了我。我该接受?还是该婉言推脱?矛盾、犹豫、拿不定主意。是朋友们竭力地劝说促使我下了决心,当我再飞回日本东京时,已经明确了我与他的恋爱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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