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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是个严峻的话题

2003-03-12 来源:中华读书报 雷达 我有话说

《阳光西海岸》黄宗之 朱雪梅著 百花文艺社2002年5月出版

最初见到长篇《阳光西海岸》,有种先入为主的轻慢:我注意到,这是一对留美的医学科学家夫妇合写的小说,题材仍逃不出常见的“留学生文学”,于是引不起阅读兴趣。这也难怪。当年《曼哈顿的中国女人》和《北京人在纽约》出来,热过一阵子,继而大同小异的东西纷至沓来,其故事无非描述海外学子的奋斗史,讲述一些或成功或落败的遭际,生发一些爱国主义的感叹,如此而已。凡事积久便成模式。试想,表面的新鲜感消失以后,这类作品还有多大看头?然而,真正进入《阳光西海岸》,我发现事情并非如此。在两位科学家的笔下,在这个几乎完全没有职业作家姿态和文学技巧藻饰的极其朴素的文本里,有一些新鲜的东西被发现出来,有一种更加迫近生存的强烈的真实感和与之相伴随的意义被展示开来。我一边读一边想起恩格斯在称赞巴尔扎克时说的话:在经济细节方面从巴尔扎克作品中所学到的东西,要比在职业的历史学家、经济学家那儿学到的东西还要多。取同样的意思,这也是一本能使人变得清醒起来和给人许多书本之外知识的书。与其说它写的是海外奇闻,不如说它写的是人生经验本身。两位作者是搞医学的,他们看事物的角度,体验的层面,感觉的敏锐,也许恰好补充了一般文学家眼光的不足。

虽然此书在艺术上还比较幼稚,但比起时下文坛某些好像用一撮洗衣粉搅和出一大盆泡沫的苍白之书来,它所涌动的真实血肉和真切的歌哭倒显得非常难得。

就故事框架和情节走向而言,《阳光西海岸》与众多同类文本没有太大区别——有时生活本身就有趋同性。男主人公刘志翔是个农家子弟,在国内读到了博士,在高校,因为贫穷和得不到应有的位置受了刺激,决心出国。他变卖了仅有的家产,负债累累,告别妻子女儿,来到美国。像很多作品写过的,他过着可怜的寄人篱下的生活。谋职,传销,炒股,在实验室里承受着高压,卖命地工作,尽了最大努力,然而靠山山崩,靠水水流,还是变得一无所有,陷入绝境。后来自然是峰回路转,拿到了绿卡,全家团聚了,却又陷入情感纠葛和家庭危机。小说最后,云开雾散,以回归结束。我想,如果仅仅交代这么一个事件过程,哪怕最曲折跌宕的过程,也难以打动人心。这本书的一个秘诀是,靠作者自身痛切体验过的,独特而不可重复的大量细节来感染人。例如,志翔出国前由外省来北京,在火车上动弹不得,鹄立十多个小时,双脚麻木肿胀,是妻子把这双脚拥入怀抱才暖和过来的细节;为了一个盒饭互相推让的细节;在美国垃圾堆中发现了一部旧电话大喜过望的细节;当搬家小工第一次拿到了60美元喜极而泣的细节等等,都让人过目难忘,大大强化了作品人生体验的深度。

作者夫妇是搞医学科研的,作品里的人物刘志翔和宁静无疑是以他们为原型塑造的。这种直接的脱胎关系,使小说具有浓厚的纪实色彩。因为职业原因,小说的时空主要在实验室里展开。实验室的空间是相对狭小固定的,但作品呈现的却不是外在化的戏剧,而是内在的,潜隐的,灵魂与灵魂较量的戏剧,以至使人感到,实验室里那表面平静如水内里紧张万分的虐杀和倾轧,比之商场和战场,来得更加残酷。比如俄罗斯女人雷玛对志翔的一连串暗算和陷害,由于关系到饭碗、地位、薪水、身份等利益问题,便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冷酷。遇到狼固然可怕,遇到像雷玛这样不动声色出手狠毒的隐形杀手,不是比狼还要凶猛十倍吗?作者并不是把雷玛完全作为坏女人来写的,而是要写出在美国特定的激烈竞争环境中,急于站稳脚跟的外来者们中间有时不得不如此。这部小说并没有刻意追求,却在不经意中活龙活现地勾画出了一些比较复杂的人物。人物形象活了,作品就有张力,就能超越现有题材的表层时空意义。雷玛如此,作为科学家兼老板的斯达更是如此。这个喜怒无常,动不动勃然大怒,像一头愤怒的狮子的人,他究竟是神经病还是歇斯底里患者?当然不是。得到满意的实验结果,他也会偶尔流露和悦的神色。他自己的生活除了科研还是科研。拿不到经费,他这个“老板”也将干不下去。但这个犹太人太过分了,是高度竞争的环境造成了他病态的冷血和狂暴。

我以为,这本书有种奇特的激励效应,它能唤起读者的对比意识和自省意识,从而激发热情和勇气,以积极态度投身于人生和创造。书中人物在美国奋争的每一步都充满艰辛,没有侥幸可言,这就透示了一个真理:幸福只能靠诚实的劳动获得,幸福属于直面现实不断克服难题的人。主人公每到撑不下去的时候,总会产生对国内大锅饭式的安稳的眷恋。这是意味深长的。但他没有向生活和不公平的待遇屈服。这本书并不故作高深的谈论哲理,却抓住了真实,时有朴素的生活哲学溢出。作者喜欢思索什么是幸福一类问题,每到命运的关键时刻总要提到“幸福”问题。作为一个农家子弟出身的技术知识分子,作者不避讳他的“幸福观”是十分物质化的。他自言他的“美国梦”其实就是“有自己的房子,车子,稳定的收入和一份像样的工作”。他的家庭观念很浓,他的幸福观与他的妻子紧紧连在一起。他说:“面对眼前把一生托付给我的女人,我所要做的就是还她一个真正的幸福,没有让她为我白白地付出和牺牲。”他还说,男人成年后,妻子就是家,有了妻子就有家的感觉。这些虽然不算怎样高远的见识,却散发着浓厚的人情味,华夏情结。总的看来,这本书是写人生的,其背景在美国还是在中国已不甚重要。重要的是,幸福是个严峻的话题,它总是与创造和劳动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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