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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的不幸才会刻骨铭心

2003-04-16 来源:中华读书报 贺绍俊 我有话说
言情,一直是当下文学创作的主题,翻一翻书坊里打扮得越来越花哨的文学图书,你就会发现那些谈情说爱、风流韵事几乎都要泛滥成灾了。一方面是言情的泛滥,一方面却是情感的日益稀释,这是当今社会典型的对立统一。因为在这个高唱经济利益的时代,物质和欲望深深侵蚀到社会的肌体,情感的表达都纳入了经济活动的范围。最近的一部写都市青年男女恋情的小说,就取名为“收费风景区”(顾晓阳著,作家出版社2003年版),作者的用意是把男女情欲的宣泄比喻为一片有山有水的风景区,而如今这片风景区也被圈了起来,没有钱是领略不到的了。我谨慎地使用“情欲”而不是“爱情”,不仅是因为小说所写的一个海归的男人在三位女人之间周旋的故事根本算不上是一种爱情的表达,而且我也怀疑,爱情这种用人的天性滋润起来的最纯粹的情感,一旦要以经济来决定它的命运,它还能保持它的纯粹性和神圣性,还能叫爱情吗?马克思曾经深刻分析过货币对一切事物的万能的异化功能,包括爱情。马克思认为,在人与人的关系中,如果体现出人类的本质,他们就会用爱交换爱,用信任交换信任;而货币使人的本质发生异化后,一个人在恋爱时,对方却没有反应。马克思说,这是人的不幸,真实的不幸。从马克思的那个时代起,一直到今天的所谓后现代社会,所有具有震撼力的爱情小说,依我看,都是在表现这种“真实的不幸”。而言情小说与爱情小说的区别大概就在于此。言情小说不过如琼瑶那样,将爱情调制成一种甜甜的、腻腻的、酸酸的饮料,喝了让人心境迷幻。爱情小说则必然是一场悲剧,一场撕心裂肺的悲剧,因此它就像方方的小说所示:“有爱无爱都铭心刻骨。”

春天似乎是一个生长爱情的季节。翻阅开春以来的文学刊物,不少小说都在为读者讲述或浪漫或伤感或悲戚的爱情故事。

须一瓜的《蛇宫》(载《人民文学》2期)构思了一个非常奇特的恋爱空间。两个女孩被关闭在公园的玻璃房内,与1000多条蛇生活在一起,她们要创造人蛇同居的吉尼斯纪录。在这个用玻璃隔绝的狭小空间里,她们看得见外面热闹缤纷的世界却无法融入其中,只能与那些冰凉的蛇们进行无言的交流。“那人”的适时走近蛇宫,使她们几近麻木的心灵重新亢奋,但最终令印秋精神崩溃的还是隐伏在她内心的对爱情的饥渴感。“空间”是这篇小说最重要的意象。相对于蛇宫这个狭小局促的空间,外面的世界应该是一个开放的、广阔的空间。可是在这个大空间,人的情感却得不到交流沟通,爱情埋在人的心底几近死去,只有关在那个狭小的空间,印秋对爱情的向往才会被激活。“那人”显然也是一个被社会排斥在外的“另类”,所以面对印秋突如其来的爱情,他死寂的心重又复苏。但印秋与“那人”都很清楚,只要回到社会这个大空间,这种爱情是不会有结果的。于是,印秋永远地住在了精神病院,而“那人”在被毒蛇咬后,拒绝了别人的抢救,他明白,活着面对的仍将是苦难,他宁愿为了一个女人的爱情而死去,即使死去,也是幸福的。

王方晨的《大声歌唱》(载《解放军文艺》1期)同样也讲了一个唤醒爱情的故事。薄树阳这位年轻的士兵,只身守卫在喀喇昆仑山上的哨卡,孤独加上自卑,他的内心是封闭着的。女歌唱家登上哨卡为他歌唱,开启了他的心灵。从此他的精神飞翔在理想的蓝天,复员回到乡村后,人们视他为不正常的歌疯子。但李小兰爱听他的歌声,他的歌声自然也唤醒了她的爱情。这时候村里人才发现,他们俩过的是“天上的日子”。小说写到这里,还有点像言情小说的路子。其实写成言情小说也未尝不可,为什么现代社会就不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呢?然而有意思的是,作者接下来竟让李小兰得了绝症,生生毁掉他们俩的“天上的日子”。也许这是作者面对现实的无可奈何之举,他不知道这“天上的”爱情如何在现实生活中展开。这多少使得小说有些单薄,但它更证实了现代爱情难逃悲剧的命运。

方方近年来写了好几篇表现爱情悲剧的小说,从《奔跑的火光》到《有爱无爱都铭心刻骨》,今年《当代》第1期又有她的新作《水随天去》,这的确是一个读来连心都会颤栗的爱情悲剧。小说的主角水下是一位多么可爱的少年,他对性爱的憧憬又是多么的纯洁。他对天美姨的爱恋是超世俗的,他自觉担当起天美的保护者,说到底是在保护他心中那块圣洁的天地。可是读者可能会感到,天美实在是承受不了这种保护,这就是世俗与理想的冲突,而方方在这里将这种冲突转换成少年世界与成人世界的冲突。这的确是很智慧的转换。这似乎包含着这样一层暗示:成人们从肉体到精神,从情感到欲念,都已彻底堕落,少年们是纯洁的,但他们面对着泥淖,今天我们惟一能做的,就是如何挽救尚未堕落的孩子们。

不知是巧合还是反映了某种趋势,最近接连读到几篇写少年与成熟女人的恋情的小说。除了《水随天去》外,还有魏微的《拐弯的夏天》(春风文艺出版社2003年版)。这部小说写的是让人心动的恋情,而且由于作者的年轻,她是在一种新的爱情观、价值观层面上展开故事的。关于这一点,应该另外写一篇长文讨论。

上个世纪的50年代初期,曾有过一段春光明媚的日子,于是就有纯真的作家兴奋地宣布:我们播种爱情。然而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我们一直没有收获到爱情的果实。今天,后现代已然来临,爱情恐怕离我们更加遥远渺茫。但是,神圣的爱情对于人类来说应该是永恒的存在,当爱情难以在现实社会中落脚时,文学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爱情的栖息之地。从这个角度看,当代的作家对于爱情还缺乏足够的景仰和向往,缺乏足够的膜拜和虔诚,因此,尽管谈情说爱的小说泛滥成灾,但那种真正叫人刻骨铭心的爱情文学作品还很少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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