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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花园天堂

2003-09-17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在台北生活,我总试着去抓些大自然的律动,握在手中,放在心里。

我喜欢在塞车或红绿灯多的路段,选择靠内车道来开。当车暂停,摇下窗玻璃,看看安全岛上的绿物,你会发现台北市的行道树表情多样丰富。有的很浪漫,像苦楝树,满树密密麻麻淡紫色的细细小花与她名字一样,有着让人遐想的空间;相反地,有的树刚正不阿,像小叶榄仁,直挺挺卫兵似地站着,主枝条与次枝条间的关系只有九十度,绝没有暧昧的斜线出现。还有火焰木,名符其实,花朵的形状很像正在燃烧的熊熊火焰,再加上她的花都长在树冠顶端,大红色火辣辣的,随风摇摆,远远看去还以为树顶上着火了呢。

还有的树性情顽皮,像我喜欢的木棉,三月盛开时,炽热的桔色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掉下来吓人,然后再滚动她圆肉肉的身体,跑开了;有时咚一声正掉在引擎盖上,如果我是那幸运的人,赶紧开门下车——被我逮到了哦——捡一朵放在挡风玻璃前,窃笑地占为己有,载着它,溜溜逛逛。

如果在木棉花盛开的季节,你在路上发现有辆车软禁了几朵木棉花,那可能就是我啦!

九岁的时候,父亲第一次送我植物。一盆小小的茉莉花。

排行老么的我,一、二年级半天课,下午哥哥姊姊都还在学校,再加上三年级身体不好,休学一年,父母亲忙着打拚事业,所以有好一段时间是我独自在家。记忆中我似乎活在一个人自言自语的王国里,不过那时候我可觉得自己很忙:有时玩扮老师又当学生的家家酒来过瘾,或是胡乱弹弹妈咪送我的大钢琴,制造一些噪音来打破周遭的寂静;不然就会来到我房间的小窗台边,蹲坐在床上,对着这株茉莉花说个大半天的胡言乱语。

记得有次,全家出远门,过了几天回到家里,那株宝贝茉莉花竟然史前未有地垂头丧气,哇一声!我的泪布满了我的脸,自责得要命,一直对她说对不起,一边流泪一边浇水,花盆里的水,分不清是我的泪水,还是自来水。隔天她又直挺起来了。从那时到现在,我一直都相信植物有感情、有听觉,她真听懂我的话,接受了道歉,原谅了我,让我又回到快乐无忧的我。

后来两次搬家和住在国外的那几年,每换新地方,我总会添一盆茉莉相伴。闻着她的花香,看着她的姿态,儿时的情景、父母亲的疼爱、兄姐们的笑声似乎就填满了屋子,让我觉得其实没有离开家。

一个朋友曾说:你对植物比对人有耐心。

我承认,我可以把家里植物搬进搬出转换位置,只为了让它周身都可以享受阳光,不要只往一边奋力伸展而腰酸背痛;我也会抱着一盆植物,一枝一根把杂草拔光,只因不愿再听到它为争地盘而发出的痛苦呻吟……。而对人,总是未把一句话听完就跑掉了。

长大后,我如愿考上心中的第一志愿,回忆起园艺系那四年,真是快乐极了:逛花园植物园写报告;在园艺加工实验课学做豆浆和果酱,上完课肚子也充实饱满;实习课拿着锄头什么也不种只种茼蒿,为的是阳明山冬天很冷,大伙儿好煮火锅;闲情时向系上同学要片叶子,插在土里过阵子就可以欣赏十几盆的非洲堇。

当时我的世界,常常只有头顶上的一棵树,脚下的一块草皮,手中的一片叶子和一朵花,如此专一单纯,融入自然。

大学毕业后,只身去英国念花卉学。

全班只有我一个东方脸孔,在跟人的相处上有点孤单,但与植物的接触上,多元丰富的课程让我收获良多:拈花惹草的插花课兼可修身养性;美术课学画画、研读色彩学;上遗传基因学了解DNA和RNA的重要;在分类学的课堂上,除了以饶舌的拉丁文背念植物的学名,还知道了不少有趣的英文俗称:Snap Dragon(金鱼草)、Women掇Tongue(龙舌兰)、Blue Rain(紫藤);还有实习课,学校帮我们出车资和住宿费,去花店从早到晚实习两个月。

实习让我第一次接触英国花店,也第一次深入欧洲人的花卉生活。

花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平常和必要。路边的花摊就像街角的春天,让忙碌的城市人嗅到一丝自然的气息,简单没有多余的花束包装也提供随手可及的方便;而住家的阳台,更是不管大小永远花花绿绿、招蜂引蝶,自成一座花园天堂。

街坊里一间间美仑美奂的花店,除了鲜花绿植本身天生丽质外,摆饰依着分明的季节更替换新,像是有表情、会呼吸一般,室内的氛围更引人窥探,接着便不知不觉推门而入。顶尖的花店更自有节奏韵律,色彩性格独特鲜明,甚至领导时尚流行,所呈现的概念与陈设让花店不只是间店铺,而是一个个性化空间,乃至一件大型的装置艺术品。

进入这一座座极富戏剧张力的花园舞台,每项摆饰的商品都让人爱不释手,每一转头都有惊喜的发现,让你完全忘了门外车水马龙的喧嚣。生活美学与商业结合的出色表现,源自于这些知名花店的经营者都具备了顶尖的专业知识和涵养。专业来自于正规体系的培育,例如英国、德国、法国等都有专门的训练学校;而在荷兰开花店除了要有园艺学历外,还须通过政府的考试检定。有了专业,才有精致、质感和完整度的呈现。

花店就像凡尘里的神圣殿堂,大自然的美丽、人与人之间的情爱由此传递散布。

我一个荷兰朋友Cessvan Dijk说,他每次出差,在回家的路上定会去买束花,因为一开门若没看到花,便觉得少了点什么,怪怪的,不像家。在欧洲,下班时间常看到街头或地铁站有捧着花儿的人穿梭出入,你会发现收到花礼的人,脸上的表情从惊喜转为如阳光般的笑容,灿烂亮丽——那一瞬间,世界变得再美好不过了。下次有机会去欧洲,不妨逛逛街角的花店,除了姹紫嫣红的惊艳之外,记得细细感受,透过花卉艺术的巧手转化,大自然在每天生活里传扬的小小幸福。因为在喧嚷的都市里,我们需要一座天堂,一座花园天堂。

(摘自《春天版图——欧洲时尚花坊》,中国城市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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