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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中玉先生的立德与立言

2003-11-19 来源:中华读书报 ■钱中文 我有话说
认识徐中玉先生是上个世纪80年代初的事。那时中玉先生正在筹办在广州召开的中国文艺理论学会的年会,来信嘱我参加会议并要发言。我向他汇报了我拟在会议上介绍两本外国的文艺理论著作,一本是出版于40年代末的美国韦勒克和沃伦合著的《文学理论》,一本是1976年出版的苏联波斯彼洛夫的《文学原理》,两本著作各有自己的思路和体系,可算是当时见到的不同于我们文艺理论的代表之作,都算是“新知识”,因为我们的研究工作荒废得实在太久了。其后,我在广州会议上发了言,介绍了这两本著作。这样我和徐中玉先生就算认识了。以后不断读到先生的著作,并有多次登门求教的机会,逐渐了解了先生的为人,使我对他由衷地产生了一种崇敬之情,直至今天。中国人文知识分子讲究立德、立言、立功,这立功恐怕难以和人文知识分子联系在一起,而立德、立言则是不少人文知识分子挥之不去的情结。当然,这立德、立言的内涵和过去是大不同的了,徐中玉先生正是这类人文知识分子的典范和旗帜。

先生深受优秀传统文化的熏陶,对国家、民族饱经忧患沧桑有着深切的感悟。阅读先生出版于十年前的《激流中的探索》一书的《代序:忧患深深80年》,真使我感动不已,这是一个优秀的爱国主义者的胸怀自述。一个人的生命短促得很,不过几十年罢了,而能有所创造、有所发现,也就在这几十年中一个短暂时期内。先生青年时期倾心求学,颠沛流离,进入盛年创业时期,却连遭两个十年的摧残,真是情何以堪!然而不屈于命运摆布的先生,历经多次的生死拷问,却仍然一往无前,虽九死其犹未悔!何故?爱我家园使然,忧患意识使然,这是不少优秀的传统人文知识分子都具有的品格,也是我国优良文化传统的品格。在我们这块土地上,“这里有祖宗庐墓,有父母兄弟姊妹,有亲戚朋友,有故乡山水,有优良的共同文化传统,有基本一致的现实利害关系,在哪里都找不到可以如此自在、发挥作用的地方。这就是为什么历来志士仁人都有热爱国家民族的思想。这是爱国思想最重要的基础和来源。这同政权并无必然的关系”。我几次读到这段充满血性和良知的文字,总会在感同身受中悄然动容!

忧患意识与居安思危的意识,使人自觉地要有器识,要有高尚品德,并且自觉地去服务于社会与人群。所以先生秉性梗直,胸怀坦荡。他总是强调做人要要胸怀大我,要有真诚,敢于说出真话;为文,要有志天下,要有意而言,言必中当世之过;不以一身祸福,易其忧国之心,等等。他把古代文化中的优良成分,与当今为人和创作的需求融而为一了。

先生知识丰富,积学深厚,所见甚多,视野开阔。他贴近现实,跟踪文艺理论批评的发展,主张实事求是,要按文艺自身的规律办事,早在50年代就洞见教条主义的危害。1957年他写的一篇名为《闲话自封的马克思列宁的代言人》的论文,深刻地揭中了文艺理论、批评界的时弊,捅了教条主义的马蜂窝。他说:“是什么造成了此类教条主义文风?这就是某些人灵魂深处的惟我独尊、我行你不行、马列主义只有我在行你不在行、或者只有我的马列主义才是‘真正的’、‘老牌的等等思想在作祟’”……。这种振聋发聩的言论,在当时自然是奇文,自然要受到“全国共讨之”的命运了,即使在今天看来,先生的真诚批评,又何尝不是奇文!它充满了何等的智慧和大无畏精神!

徐中玉先生是我国当代文艺理论的成绩卓著的建设者、古代文论研究家,又是文艺理论队伍的组织者,他对我国文艺理论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重大贡献。

新时期以来,先生把文艺理论界组织了起来,成立了学会,他总是处在理论批评的前沿,关注着文艺理论、批评的发展,不断提出有利于文学艺术发展的主张。他对80年代初出现的文艺学的方法论热,给予了热情的肯定。在文艺理论批评中,先生很早就关注“当代意识”问题,对于那时提出的各种说法如“叛逆意识”、“反传统意识”、“批判意识”、“突破意识”、“自我意识”、“超脱意识”、“忧生意识”、“竞争意识”、“哲理意识”、“超前意识”、“反思意识”,先生都做了辩证的、令人信服的辨明和阐述。

先生精通古代文论,早在80年代初,就提出古代文论这一丰富的资源如何开发、研究方式和方法问题,并且确立了古代文论在建设当代文论中的地位,语重心长,持论中和得体。他说,目前古代文论是一个摊子,西方文论是一个摊子,从苏联介绍过来的文论是一个摊子,我们文艺理论的建设,要把这三个摊子有机结合,融合一体,建成具有中国特点的文论。这是极有见地的观点。后来先生提出古代文论的民族特色,和它在当代文论研究中的地位与作用,更是抓住了我国当代文论建设中的根本性问题,极具启发性,而且从这一问题的探讨,到具有继承意义的如何使得古代文论发生现代转化的研究,现在正在大力地开展中,成为我国文艺理论研究中一个长盛不衰的热点,而且取得了不少成绩。

传统文化有何意义,是先生不断关注的一个大问题,他反对把现代意识与文化传统对立起来的做法,立论精当。他认为要看到“现代意识不但并不总与文化传统对立,往往还是文化传统中合理部分的延续和发展。现代意识并不只是一个限于现代时间的概念,更重要的是一个随着历史的发展而不断有所发展、充实的观念”。就孔孟学说来说,90年代国学研究兴起,有些人马上就认为这是要代替马克思主义而十分惊惶。其实,这都是长期糟蹋、中断了文化传统的后遗症。中玉先生的有关孔孟学说的几篇文章,令人信服地揭示了传统文化中,哪些属于精华部分,哪些属于可以被继承的东西,哪些属于我们现代并可进入未来的东西,哪些属于可以恢复、滋养我们被致残了的人性的东西,简明通俗,读来令人回肠荡气。

先生就是这样为人和立业的。90年过去了,岁月如诉,精神可敬!先生的形象,可以说是人文知识分子立德与立言的完美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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