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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难的叙事与功能

2005-01-26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平原上的歌谣》 上海文艺出版社

自新文学诞生起,苦难叙事一直是一个经久不衰的主题。但苦难在文学叙事中的功能是非

常不同的。在鲁迅那里,阿Q、祥林嫂、华老栓等苦难形象,寄予了鲁迅意在启蒙的思想诉求;在白毛女、杨白劳、朱老忠、李勇奇们的苦难里,隐含了苦难/革命的逻辑关系,受压迫者只有革命才能翻身做主人,才能脱离苦难。因此,在革命文学的苦难叙事中,总是伴随着革命暴力同时发生的。暴力美学在红色文学中的合理性,就是缘于对苦难的仇恨,仇恨孕育了暴力。我们在红色经典中,读到最流畅、激烈和震动的文字,几乎都和暴力革命相关。苦难叙事是20世纪初期至今一直绵延不绝的基本主题之一。当然,我们的苦难主题和西方基督教的苦难主题是完全不同的,这是另外一个复杂的问题,这里姑且不论。

现在,我们读到了另外一种苦难,这个苦难是发生在20世纪60年代前后的一场天灾人祸,天灾是连续三年的自然灾害,人祸是“苏修”与我们交恶。小说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上,讲述了发生在平原上普通百姓的苦难故事。这个苦难在百姓那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震惊,它就像历史上发生过的自然灾害一样,饿死的人已经司空见惯,但并没有出现“犯人李铜钟的故事”,撬开生产队仓库的人也只是偷几把发霉的红薯叶或芝麻;活的欲望虽然也使一个黄花姑娘用几个苦馍就换为新娘,但仍有一种气节、坚忍和顽强在平原上无声地流淌。那个勉强称为主人公的魏明月,死了丈夫,一人抚养六个孩子,坚强地度过了苦难岁月。这是作品未被言说或潜隐的主旨。极度的饥饿使平原仿佛失去了声音,人们只有默默的忍受或等待。唯一能够表达人与人之间文化关系的,就是那“平原上的歌谣”。这些歌谣充满了民间性,它朴实、平易、诙谐而无逻辑。但它是平原人民的精神寄托,是平原人民在苦难岁月言说和交流的形式,尽管它没有具体的所指和意义。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平原上的歌谣”无论是对小说的命名还是对作品而言,就有了一种深长的“意味”。它像一段段没有联系的绵长旋律,时断时续地飘扬在平原苦难的上空。

当然,命名为“歌谣”的这部小说,是一部很不抒情的作品,刘庆邦本来就无意诗化那透彻骨髓的苦难,他没有空洞地抒发人民战胜苦难的豪情壮志,没有刻意书写人民的深明大义。他要真实地展现人们在绝望中的挣扎:一头病牛的死亡,在“卫生”的名义下被埋葬。但饥饿的人们还是在夜晚分享了它,吃了牛肉的人批斗没有吃的人,不卫生的人批斗了“卫生”的人,本末倒置甚至比饥饿还要可怕。苦难也使人的本性暴露无遗,平原上,既有“秃老电”这样的恶人,穷凶极恶地乘人之危,既灭绝人性地摧残偷红薯的人,也惨绝人寰地虐待、摧残他用苦馍换来的媳妇红满;既有因饥饿自身难保而难以维系亲情的食堂炊事员,也有无能为力的公社书记,当然,还有魏明月这样在艰难时世中坚决把孩子拉扯成人的伟大母亲。

这混杂的生活和声音,就是特殊年代平原上混乱无序的歌谣,它因散乱而没有主旋,既不高亢也不雄伟,人人自危又惊恐麻木,一切只能听天由命。因此,《平原上的歌谣》的苦难,是展露人性的苦难,是在苦难中寻找人性中既是本能也是剩余―――但却振聋发聩的爱与善。在苦难无边又漫长无望的日子,爱与善之光哪怕只是一闪,就会照亮因苦难而黑暗的世界,就会幻化为巨大的心灵的力量,让绝望的生命因此而顽强地生长。这就是《平原上的歌谣》中苦难叙事的功能,刘庆邦提供了一种新的苦难叙事范型,这也许就是他这部小说在艺术上最大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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