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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典的现代价值

2005-02-23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古典文化、传统文化是个生生不息、绵延不绝的生命。

中国古典距离我们今天的生活,今天的语言,今天的写作,似乎是个遥远的梦。实际上,今天正是昨天的继续,今天与昨天具有着非常密切的内在联系。特别是,我们华夏民族是个重视文化继承的国度,几千年的历史积累,使华夏文化具有丰厚的底蕴,从而也使我们

今天仍然使用着的文字具有这种文化的沉淀。如果作为一个文字工作者,只了解其表面的语法意义,而不能感受其内涵的感情色彩和人文典故,就不能精确、生动地使用它。譬如“杨柳”这个词,不过是两种树木的名称,但在古汉语言文化中,却具有依依惜别的情感色彩。因为在《诗经》中有这样的诗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同时,“依依”两字也就具有了别离的情态。

表现送别,还有“南浦”。“南浦”不过是南边的岸口之意,但由于前人的使用,就有了送别之意而不再专指某一地点。当江淹《别赋》中说:“送君南浦,伤如之何?”时,并未真正送行至“南浦”,因为比他更早的屈原《九歌》中说:“子交手兮东行,送美人兮南浦。”以后哪怕你再送到东浦、西浦,也就只有写“南浦”,也只“南浦”才具有送别感伤意味。差不多汉语的词汇,都具有这种典故性、具有历史的情感色彩的积淀。

譬如承接“杨柳”的这种植物的例举,“梧桐”就具有“夜雨”的氛围,具有某种凄凉的感受。这是因为前人写了许多梧桐夜雨的诗词:“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李清照《声声慢》)易安之前,如温庭筠:“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易安之后,更有《梧桐夜雨》的戏文,写杨李爱情故事。其他如因孔子之“岁寒而知松柏之后凋”而以松柏喻德,因陶潜之“采菊东篱;”而以菊征隐,因林逋之“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而以梅象征雅等等,举凡山山水水、花草木石,均有其特别的文化底蕴,即如“山”,就象征品德,“水”则象征智慧,孔子云:“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所以,黄山谷说:自作语最难,老杜作诗,退之作文,无一字无来处。

我曾经作诗:“星光透过枝桠,似清湖点点浮萍,我愿常在湖底,浮萍为我陶醉酩酊。”其实,是潜意识地使用苏轼曾经描绘过的境界:“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但苏轼实际上也是王维“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境界的衍绎和发展。

今日之种种文学现象,就其本质而言,都在古典的基因之内,是古典某些文化现象的放大,或者是重新的组合。譬如现代诗歌追求难懂、晦涩、朦胧,其实,并不新鲜,晚唐五代和宋代初期,就是以此为风尚,大抵诗史在经历了长时间的平易通俗之后,就要走向晦涩,以合于文学的要求陌生化的要求,但毕竟难懂、晦涩是文学的变体而不是正路,在完成特定历史时期的使命之后,诗史必定要重回平易的正路,只不过不是原始的平易,而是“平淡而山高水深”“成如容易却艰辛”的境界。

有人曾描绘过2050年的情景,人类成为了类似机器的动物,一切物质的需要都在一按电钮就可以实现的状态下,没有了诗人,也没有了小说,因为大家在忙着赚更多的钱,购买更多的现代化生活,在精神文化领域,则是一片荒漠。这其实只是根据目前的功利文化的繁盛而作出的演绎,人类不会毁灭在自己创造出的文明中,因为人的精神需要,是人的生命自身的需要。有人推测说21世纪是中国的世纪,它的本意可能是指的经济可能会出现奇迹。但我认为,中国的最为宝贵的财富是华夏的传统文化和审美的文化精神,不论怎样的科技文明,别人都是可以仿效和超越的,因而也就不能说是中国的世纪,只有理解为,华夏的传统文化精神,将成为21世纪人类精神文化的主流,由此使21世纪成为华夏传统文化的世纪,才能圆通。传统并非仅指古代,传统是个不断生新变化的范畴,现实和历史是同一个生命,特别是中华传统文化从古至今,是个源源不断的河流,是个生生不息的生命,李白杜甫曹雪芹是传统,鲁迅胡适沈从文也是传统,虽然他们都是反传统的健将。他们身上涌动着的是华夏民族的血液,拥有着难以消磨的华夏文化基因,他们都有着极为深厚的传统文化功底,他们的伤口是以反传统构成传统文化的新生命,是古典文化的变异。中国传统文化历史上,有过几次大的解构,魏晋风度对于两汉儒家正统文化的解构,柳永代表的宋词的性解放,李贽代表的明末人文主义思潮,与鲁迅代表的五四运动是一而贯之的,他们都为传统激活了新的生命力,他们首先是传统的集大成者,然后才是解构者,但我们不能说他们就不是传统文化的组成部分。每次大的解构,都既有外力的刺激,又有内在的运动规律作用,五四运动既是西风东渐现代文明的必然,又是华夏传统文化自然变革的必然。传统文化发展到某个阶段的极致,就成为了熟透而发霉的果实,就需要着一次解构,让果实落地,再长出新的果木,开始一轮新的生命。清末比之明末、宋初、魏晋传统文化都要更为成熟,因此,对之解构的需要就更为迫切,解构的力度就更为强大,因此,五四运动将这个发霉的果子打落,是有功绩的,是传统文化内在运行规律的必然,但是,在将传统文化的果实打落之后,如果还要将传统文化的几千年培养出来的大树连根拔掉,那就是过激了,过激的结果,就是由反对传统文化,到反对这种文化的掌握者――知识分子,社会风尚由原来的读书至上,一举成名天下知的士大夫文化,到脑体倒挂的社会人伦关系错位,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地位失衡等等,这些仍然是当今社会种种弊端的症结。

所以,在中国文化内部,有着一个重归传统文化的使命。重归的含义,不是回复科举制,重新以古典诗词为主要的文学载体等等,而是以传统文化的精神,建构新的华夏文化体制,这种体制,将是含纳传统文化的现代文化。回归并非倒退,譬如孔子倡导对于周文化的回归,却成为了封建文化的奠基人;韩愈倡导古文运动,却成为了新兴的散行单句的新兴文体的开拓者,人类总是在回眸中前进,在否定当今潮流和回归传统中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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