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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色茂之

2005-03-09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贺茂之将军近影

山东人爱吃煎饼,攥成了卷子吃。知人论世也爱以此譬喻,如对某些不可一世、妄自尊大之徒斥之以“不知道自己能啃几张煎饼卷子”,又如对某些看不惯的人

和行为撇嘴说“扔下煎饼卷子才几天”。

煎饼卷子在这样的场合是一个符号,是胎记,也是标尺,量得出一个人的高下优劣,看看他是否有自知之明,忘本了没有,丢没丢掉某些像麦子一样做人的品质和原则。

著名军旅作家贺茂之将军也是啃煎饼卷子长大的。他的老家在诞生过铁道游击队的枣庄。天命之年的他在散文《慈母圣歌》中充满辛酸和深情地回忆了母亲推磨磨糊子、烙煎饼的情景,与同龄孩子相比,贺茂之吮吸的不光是母亲甘醇的乳汁,还有脊背上咸涩的汗水。苦难的童年伴随着隆隆的推磨声,滋养了他对母亲的一世深情,也培育了他的煎饼卷子情结,让他一生都扔不下那片英雄的土地和善良的乡亲。

他同样没忘记大山深处的父老乡亲。2003年贺茂之趁回乡省亲之际,带着一家老少三代人悄悄地来到了善崮村,寻找当年蹒跚的足迹和记忆,给艰难中援手施救的乡亲们拜年。将军的到来打破了山村的沉寂,乡亲们争相涌出家门到村口欢迎他,热烈的鞭炮响彻了一路,他们在他脸上寻找流逝的往昔岁月,发现他还是那么朴实、真诚,与许多年前一模一样。他的“拜年”行动直接促成了有关部门与这个山村一对一帮扶脱贫工作的长年开展,这是他最感欣慰也是乡亲们最渴盼的事情。

1968年贺茂之应征入伍。当时他正在县文化馆创作文艺节目,并且已有几台戏剧、曲艺作品问世。带兵的人明确对他说:“我们要你就是要你到部队写东西。”自此他从解放军最基层起步,直到师、军、军区及总部机关工作,走过了一条从士兵到将军的奋斗之路;创作经历则发轫于舞台作品,逐渐涉猎覆盖了诗歌、散文、小说、报告文学等领域,并最终与传记文学亲密接触。这些经历在同龄军旅作家中是相当普遍的,也深深打上了那个时代和军营特有的烙印。所不同的是贺茂之最终没像他们那样成为职业作家,即使到了总部机关工作,他仍然是个业余作家。尽管日常打交道的也是笔,但那是一支公务的笔,收获的是暮鼓晨钟的急就章和史料式的缜密严谨。作家的面孔退避到了公务身份后面,他也始终以一颗平常心见缝插针地来对待业余创作,自称是“搂草打兔子丰富了美好时光”。但就是这一“搂”一“打”,倒比某些职业作家还多产,问世了400多万字的作品,各类著作接踵推出如繁花迷眼,相继获得了中国传记文学优秀作品奖和中国人民解放军文艺奖等大小数不清的奖项,以人物传记创作在军旅作家中独树一帜。如此说来,这“搂”“打”之间丰富的不仅是美好时光,还有军事文学的洋洋殿堂。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他还在三座门工作,门口有哨兵极威严地持枪站岗。家乡人到了北京两眼摸黑,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找他,往往是坐在门前的传达室稍等片刻,待卫兵与院中的他通话后,他立刻放下手头工作迎出大门,热情洋溢地道声辛苦,使你顿觉宾至如归他乡遇亲人了。那时到北京住宿还比较困难,他就到处帮忙打电话联系,介绍大家去部队招待所住。进京公出的、旅游的、瞧病住院的,甚至打官司的,纷至沓来地找他寻求帮助,他全都不惮麻烦地尽力联系和办理,因此他在六里桥的寓所时常人头攒动,乡音撞成一片,他和夫人都是嘘寒问暖,沏茶添水,如同接待自家亲人。

不久他就调到了张爱萍老将军身边工作,直至张老谢世远行。他常说这是自己一生中最幸运的事情。我知道他发乎肺腑地觉着在与老将军的朝夕相处中,能够重温一个非凡的时代,亲近一颗伟大的心灵,时刻在感动中提升自己的人生境界,丰富自己的人格内涵。

有一次我到北京开会去看他,这之前我们已有几年没见面了,他也乔迁到什刹海畔好几年了。时令正是炎夏,溽暑难耐,他刚从北戴河返京。乍一见他,我吃了一惊,造化真会捉弄人,几年没见,他明显老了,头发花白,两鬓飞霜,脸庞瘦削,但笑容依旧,坦诚热情依然。我清楚脑力劳动劳心费神,笔耕者总是有些早衰的迹象,譬如早生几缕华发,新添几条皱纹,再说他也到天命之年了。但他这样却出乎我意料,我猜想这是夜以继日地超强度劳作、超负荷运转的结果。谈话当中,他语气平淡地随口说有一部100万字的书将由人民出版社出版。我当时没问他是什么书,他也没细说,但可以听得出他有一种如释重负、大任告成的轻松与充实。我心里想着他一定是让这部书给“闹”的,就觉得这肯定是一部大书、一部厚重之作、一部用生命浇灌的心血之作。果然不久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节目播出了《张爱萍传》出版的消息,尽管没播报作者,但我一猜就是他,当即打电话向他表示祝贺,他却平静地说:“这不过是一个战士站好了一班岗,一个工兵挖好了一段工事而已……”那份淡然让我始料不及,付出了那么多,如今有了收获,他至少也应该值得兴奋啊,怎么反不如我们这些人高兴呢?

静心想想,这才是贺茂之!贺茂之就是这样一个人:一桩荣誉或成绩面前,属于自己的,他视之淡然,处之坦然,真正地置之度外了;如果是朋友的,他却反应热烈,欢欣雀跃,兴奋异常,这时的他是外向的,开放的,可敬的。他最常挂在嘴角的一句话是“君有奇才吾不贫”,具备这等胸怀的人是一个博大而富有的人,至少是一个懂得欣赏和理解尊重别人的人。

他长我20多岁,算得上忘年交,如果说年龄是一条河,他在上游,我在下游。但与他交往十几年,我却从未感到过什么代沟,在他面前你不必遮掩躲藏,也不必闪转腾挪,更不必有什么顾虑担忧,你尽可以与他促膝倾谈很快“入港”,敞开心扉畅所欲言,发表对时事的看法,评头论足他的作品,即使说到不足他也会含笑听着,一副开门纳谏、大度兼容的样子。记得有一次在他家,我和他夫人在一旁说话,他却冷落了我,自己忙着翻开柜子找着什么,我当时觉得有些尴尬。他夫人问他找什么,他也不回答,过了一会儿摆了一茶几的吃食让我吃,有炒花生、红枣、山楂片什么的,原来他是在找东西给我吃,看着柜子前一片纷纭,我内心涌起了一阵阵感动。

但他还是这样一个人: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内心藏不下一点虚伪,他崇尚真实,爱憎分明,宁折不弯,毫不妥协,对看不惯的人和事嫉恶如仇,愤而当面慷慨抨击;对自己不屑和厌恶的人,他坦言连电话都不愿接,更不要说当面修好交往了,军人的决然与截然在这儿得到了体现。在他面前你不必心存侥幸,也不必耍小聪明,更不要玩什么花花肠子,那样是自讨苦吃,自取其辱。有时说到社会上某些丑恶现象和某类市侩之徒装熊不老实的做法,他常常会面露愤慨地盯着你,眼神激动而明亮,逼得你要立场鲜明,直吐胸臆,否则就是同流合污。我还记得一次他说起一件不平事,一连用了十几个排比句说明问题,阐发观点,气势如虹一气呵成,激情喷溅不依不饶,因此我常常觉得他内心蓄满了能量仿佛随时都可能爆发,摧枯拉朽,那东西叫真诚,沉甸甸的,与虚伪势不两立。

熟悉和初识贺茂之的人,都有一个感觉;不认识他的人,读了他的作品,也有一个感觉。

什么感觉呢?“这人挺本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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