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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前志怪小说史》的修订与中国古典文言小说研究

2005-03-23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1984年5月,南开大学出版社出版了李剑国先生的《唐前志怪小说史》。对于作者来说,这是当时作为“做出突出贡献的中国硕士生”之一的剑国先生奠定其学术地位的重要之作;对于学术来说,这是中国文言小说研究获得突破性进展的一个标志。多年来,此著在海内外学界颇得好评,广见征引。仅在台湾,就有著名学者王国良、康咏梅
先后著文评介。

二十年时光过去,《唐前志怪小说史》早已坊间无觅,中国文言小说的研究也已向前迈进了很多,而作者在文言小说研究中更有不少新的开拓和建树。多年以来,剑国先生的《唐五代志怪传奇叙录》和《宋代志怪传奇叙录》已完成了对从唐至元历代志怪传奇作品全面系统的清理工作,唯唐前志怪作品却相对复杂,作品时代久远,真伪掺杂,佐证材料有限,有很多问题难以一时究明。因此初版《唐前志怪小说史》自然也不是十全十美的。偏偏作者是个勤奋扎实、精益求精的学者,他既要填补空白,也要填得实、补得牢。所以随着作者研究的深入,经过多年的努力,有了新的材料、新的眼光特别是新的视野和学识做基础,2004年,他花了数月时间对旧著进行了全面修订,于2005年1月在天津教育出版社出版,实现了多年的心愿,为读者奉献了更为老成、精深的史著。

修订版中,剑国先生对一些重要章节进行大幅度的重新写作,尤其是五、六两章关于《搜神记》、《搜神后记》和《异苑》的部分。这些修订本身,其实就与这门学科近年的发展密切相关,甚至可以说反映着这种发展。干宝《搜神记》可说是中国古代最著名的志怪小说作品,但是其作者、篇目特别是真伪问题却不得不明辨细考。如研究“天鹅处女”型故事的人往往以为,世界上此型故事最早出自《搜神记》,可略前的郭璞《玄中记》已记“女鸟”故事;研究“田螺”故事的人往往以为出自陶潜《搜神后记》,其实本出《搜神记》,是旧本误混郡名“晋安”为帝名所致,在此基础上的判断当然不当。剑国先生的这部小说史细加考辨、努力还原,实际上为学界提供了扎实的基础和稳固的平台,其意义是深远的。

大凡各种历代典籍、今人著述,作者大都能旁征博引,既充实了自己的研究,也为学人提供线索和借鉴。这本身是他为学的特色所在,他的两部叙录更是以此见长。就学界探讨较多的对象而言,例子即如讨论《玄中记》女鸟故事注意到日人丹波康赖《医心方》卷二五所引异文,论《搜神记》盘瓠故事提及唐樊绰《蛮书》卷一○引王通明《广异记》异文,论孟姜女故事指出《焦氏易林・晋・既济》的材料等。这些情况往往是人们忽略的,尤其是研究孟姜女故事的大家顾颉刚也未提到《易林》这条早期相对特殊的材料。这部小说史在体制上提出志怪的地理博物体、杂传杂史体,早期小说本身也是个浑融的概念,这些特点也和该书广涉史、地文献是相应的。丰富的文献是作者校辑佚文、辨析真伪、考镜源流、梳理史迹的基础,他常说要“竭泽而渔”,其实这也是他扎实精勤地构建这所“旧地新居”的砖瓦。

广阔的视野不仅是指大量文献材料的征引,更重要的是指作者往往使用比较连类的分析方法。这种方法可以是作者、作品、体制、时代风格的比较,也可以是故事母题源流、类型演变的梳理。如讨论《搜神记》东海孝妇事,联系《淮南子》、《说苑》、《汉书》、《后汉书》、《晋书》、王韶之《孝子传》、汤显祖《窦娥冤》等,通过母题分析把历史上几个同一类型的孝妇故事的演化加以勾勒,进而揭示其多层面内涵。又如根据白水素女(螺女)故事本出《搜神记》而误作《搜神后记》,以及吴猛、赵固、吴望子、卢充事在二书中的详略情形,进而推断二书旧辑者可能都是明人胡应麟。六朝志怪往往掇拾旧闻,又对后代文学产生原型性影响,所以在分析中连类而及是切合对象的。但作品一般又有其新创,新旧成分各有差异,只有在广阔的研究视野中才能条陈异同,本书关于《幽明录》和《搜神记》的比较不妨是这方面典型的例证。

志怪小说内涵驳杂,但作者的分析相对重视其文学趣味,这在长时段的历史连类中已有所涉及。如指出《幽明录》刘晨、阮肇遇仙故事与诗词典故及《游仙窟》、《聊斋志异》的关系(尽量把早期故事跟后世小说、戏剧等联系是作者研究的一个特点),抉发其场景描写中峰回路转、渐入佳境的韵味;陶渊明《桃花源记》与其《搜神后记》同类故事的关联;《拾遗记》西施故事的传承脉络等。作为史著,本书不仅总体上把唐前志怪小说发展的历史轨迹做了清晰的勾画,在具体的分析论证中也常常站在中国小说史的角度展示作品的历史地位。如对《神女传》、《杜兰香传》、《曹著传》这些小型单篇作品,既注意到它们在社会上的传播,也特别突出其在小说发生学的意义在于成为唐传奇的源头,而其小说题材学意义则在于开启了人神遇合的题材和叙事模式,这样的论析就特别精彩。

与李剑国研究相对照的,台湾王国良先生也是研究此期志怪的著名学者,但着力于小说集的专题研究,而李剑国先生则偏重于微观基础上的宏观历史清理,他们在海峡两岸相映成趣、各呈异彩。

《唐前志怪小说史》的视野还涉及到新发现的考古材料,如注意到1986年甘肃天水放马滩1号秦墓出土竹简之“志怪故事”是现今所知最早的复生母题故事,只是在讨论《搜神记》韩冯夫妇事时仅据《列异传》推断至晚从东汉起就有这一传说,未能提及1979年敦煌马圈湾汉代烽燧遗址出土西汉竹简关于韩朋故事资料,根据后者我们可以对此一故事的早期情形作进一步的分析。

修订本较原著增加10余万字,我们捧读备感厚重,特别是《后记》及全书中体现出来的自我批评精神,更令读者产生由衷的敬重。

  (《唐前志怪小说史》(修订版),天津教育出版社2005年1月出版,44.9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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