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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推理小说在中国的盛衰

2005-04-27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水上勉

早期日本推理小说,分有以江户川乱步为代表的、纯粹逻辑推理的“本格派”,以及以横沟正史为代表的、推理加惊险和恐怖的“变格派”。二战以后,又流行以松本清张为代

表的“社会派”,它虽然不属于通常意义上的文学流派,但作为日本战后文学的一种重要创作潮流,曾对改革开放初期的我国社会,带来较大的影响,经历了由盛到衰的历程。

日本“社会派”推理小说,改变了以往的推理小说偏重案情剖析,忽视表现人与人思想感情的缺陷,在保留严密推理的基础上,重视挖掘案情发生的动机,追究犯罪的社会原因,并以社会现实生活为背景,展现了政界、商界、金融界、乃至国际间复杂的斗争;小说中又常常穿插爱情和惊险故事,因此情节曲折,悬念迭生,结局意外,这些就成为它吸引人的重要特点。再加上许多日本推理小说都被改编成电影上映,还有不少被改编成连环漫画出版,以至它对人们的吸引力就更大了。据1981年日本报纸报道,纳税最多的前10名日本作家中,推理小说家就占了6名,可见其影响之大。

在改革开放之前,由于受极左思潮的影响,我国长期对日本推理小说采取排斥态度。据国家版本图书馆的资料,从1949至1978这30年期间,仅在1965年出版过1种日本推理小说,即文洁若翻译的松本清张的《日本的黑雾》。可是,从1979至1986的8年间,就翻译出版了11位作家的55种日本推理小说。其中森村诚一占15种,松本清张11种,而且发行量可观,单本印数起码三四万,最多的像森村诚一的《人性的证明》、《野性的证明》、《青春的证明》等“三个证明”,若算上不同出版社的不同版本,再加上同名电影剧本,累计总印数高达300万册。那时候社会上非常流行两部日本电影:一部是《追捕》,另一部是《人证》。《追捕》就是由西村寿行的推理小说《渡过愤怒的河》改编的,而《人证》则是由森村诚一的推理小说《人性的证明》改编的。当时不仅它们的故事几乎众人皆知,就连《追捕》中追捕杜丘的配乐,以及电影《人证》中女主人公八杉恭子的《草帽歌》,也都流行一时。随后,水上勉、赤川次郎、西村京太郎、夏树静子等一批社会派推理小说家的作品也竞相登场。在这种电影与书刊互动的造势下,日本推理小说的影响越来越大。加上这时期介绍进来的山崎丰子的《浮华世家》等社会小说,以及城山三郎的《官僚们的夏天》等经济小说,虽然不属于推理小说,但其题材也多是暴露日本社会现实,而且在某些情节上也使用了一些故设谜团、层层破解的手法,因此,也从另一个角度给社会派推理小说加了温。这样一来,在80年代的前阶段,就形成了日本推理小说在中国的鼎盛时期。

这种鼎盛时期所带来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1)催生了日本推理小说的出版热。1979至1989这10年期间,我国出版日本推理小说的出版社至少有40家以上,出版的书目超百种,若加上书商非法出版的就更多;那时期许多期刊也竞相刊登中短篇推理小说,电影出版社还出版过好几十辑《外国电影剧本丛刊》,其中仅李正伦翻译的日本推理剧本就有十来种;(2)拓宽了许多人的眼界。长期处在封闭状态、特别是刚刚经受过“文革”禁锢的中国读者,对西方社会极为陌生。当他们从日本推理小说中看到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形形色色的人与事,既感新鲜,又不禁引发联想与思考。从《追捕》等作品中,人们接触到了司法陷阱、伪装卧底、药品夺命,以及法医、指纹、血型、测谎等等侦破手段,而这些,多数人此前都没见过;(3)丰富了中国作家的写作手法。日本推理小说在设置谜团、制造悬念、渲染气氛、解谜破案等方面,不仅善于紧扣办案元素,施展逻辑推理,而且很会经营情节,追求情绪感染,注意把知性解谜与感性煽动结合起来。尽管有人说它文学性不强,但它较能抓住读者,确是不容否认的事实。作为一种创作手法,它显然具有可资借鉴的价值。实际上它也的确对当时中国的一些作家产生了影响。例如,群众出版社出版的程小青的《霍桑探案集》和汤保华的“警探司徒川系列”,作家出版社出版的蓝玛的“侦探桑楚系列”等小说,从中都或多或少可以看到日本推理小说的影子。当年有部国产电影《保密局的枪声》,其中同样使用了不少推理的手法。这些都印证了当年日本推理小说在中国产生的影响。

由于80年代我国尚未加入世界版权公约,翻译出版日本推理小说无须作者授权,于是在获利的驱动下,许多出版社还包括书商,把出版推理小说当成“摇钱树”,以致出现了由“热”向“滥”的滑变。他们出书不鉴别选题优劣,只求内容刺激好销,封面更是百般挑逗,以致不仅造成格调低下的推理小说充斥市场,甚至还出现了雇“枪手”仿写出来的假日本推理小说。这种对日本推理小说的盲目追逐,一是导致读者对它“倒了胃口”,看腻了不值得再看;二是引起了出版主管部门的警觉。例如西村寿行的作品,80年代前期出版的《追捕》、《污染的海峡》等,多属健康和揭示社会矛盾的,而后期出版的《暴力与色欲》、《暴虐》、《血火大地》、《失踪的女人》等,则渲染性虐待、性暴力、性变态等细节,大多格调低下,有些还沾上淫秽的边。主管部门为净化图书市场,自然要予以限制出版。1989年以后,在上述诸多因素的影响下,日本推理小说在中国出现了由盛转衰的变化。1992年起,随着我国加入世界版权公约,出日本推理小说要先买版权,使这种衰落的进程更加明显。像森村诚一的《人性的证明》,1979年《译林》以江苏人民出版社名义最早出版时,初版就发行45万册,而1992年至今,该书基本上未见再出版过。

当前日本推理小说受到冷淡,可以从两方面得到印证:一是出版社热情大减。现在还在出日本推理小说的,只有珠海、群众、时代文艺、山东文艺等为数不多的几家出版社,而且出得很零散。二是号称推理小说新秀的“新本格派”作品,也同样难有当年“社会派”的风光。以岛田庄司为代表的日本推理小说“新本格派”,不像“社会派”那样立足于社会生活,反映时代的现实性,而是追求谜题的幻想性,精心设计案件的诡计范式,乃至异想天开,使看来不可能发生的事硬是发生了。近些年“新本格派”较有影响的有两个系列:占星师兼侦探御手洗洁系列和刑警吉敷竹史系列。前者把占星术用来破案,魔法加推理,渲染神秘感;后者热衷在幻想中进行推理,有“解谜至上”倾向。例如2000年获得第46届江户川乱步奖的首藤瓜於的《脑男》,书名就够怪的,书中又塑造了一个有人类体形、却无常人情感的“怪人”。此人不懂交际,没有喜怒哀乐,却有电脑般超强记忆,而且刀枪不惧,精通爆炸。正是依靠这个亦真亦幻、被高科技异化了的“怪人”的本事才得以破案。像这种只能产生在幻想中的推理,依靠占星术和特异功能来破案,除满足猎奇心理外,较难激起对社会现实生活的共鸣和激动。“新本格派”还有一本《被诅咒的木乃伊》,尽管得过第92届直木奖,但也因脱离生活而似乎未能赢得中国读者的青睐。现在市场上,这类小说偶尔仅见珠海出版社出版的有栖川有栖的《四十六号密室》等少数几种。可见,在可预见的近期内,日本推理小说恐较难走出不景气的阴影。

回顾日本推理小说在中国由盛转衰的历程,其中固然有推理小说本身的原因,比如写法趋于模式化,叙述过于累赘,色情描写太露骨,以及缺乏像英国的福尔摩斯、美国的杜宾、法国的亚森罗苹等这类神探形象人物,等等,但我认为,出版界的盲目追捧,造成劣质引发倒胃,滥出导致衰落。对市场的这种惩罚,应该值得人们深思。

夏树静子 松本清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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