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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解放区作家

2005-05-11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马烽

1988年,我调进在我心中如“圣殿”般的山西作协,在《山西文学》月刊社做编辑。协会隐藏在老城区的南华门东四条,在一片高高低低、凌凌乱

乱的平房群中,有两幢古老、笨拙但坚实如碉堡的三层楼房,那就是我们的办公楼。办公院不大,花木葱茏,有两棵树冠如云的梧桐树。院墙很高,不大的砖门楼、厚实的榆木门。据说这个院落是民国时修的,100年来几易其主,后来还住过阎锡山的姨太太。出院门,是一条细瘦而幽深的砖胡同,对面墙上还残留着“文革”年代红底黄字的领袖语录;出胡同西口,是一个又乱又脏的集贸市场,往胡同东走,就是省作协楼房、平房混杂的家属区,俗称:南华门村。

在这条细瘦的胡同里,老中青几代作家、编辑以及机关的干部职工,出出进进,川流不息。而在这稀疏的人流里,有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线,那就是“山药蛋派”第一代老作家的身影。这个流派的开创者赵树理,也曾在这条胡同里工作、居住过多年,但不幸在“文革”期间就含冤而逝了。现在这个流派的主将―――“西李马胡孙”―――“五战友”依然健在,几十年一直定居在此。他们“崛起”于40年代的山西革命根据地和解放区,新中国成立后又分赴全国,50年代中期又先后回到山西,聚集在这条胡同里,殚精竭虑地建构着山西文学事业,使山西文学在50、60年代和80年代出现了两次“高峰期”。到80年代末,他们均已年过花甲,便陆续离岗,赋闲在家。虽然他们还在坚持写作,还在以不同的方式发挥着余热,但毕竟重担已卸,可以逍遥自在地安度晚年了。于是在东四条胡同里,便常常可以看到他们出来进去的身影,或到大街上散步,或去自由市场买菜,或往小学门口接孙子,或在作协院里转一圈……

马烽老师等几位老作家,表面看他们是那样平易近人、普普通通,身上还保留着一种质朴的“农民本色”。但他们的精神、人格却是开阔的、高尚的。他们把自己的一生融入了国家和民族的命运之中,在做人上追求着道德的完善,在为文上恪守着“经世致用”的原则。今天是一个开放的、多元的时代,我们的作家在做人为文上有了更多样的选择和追求,譬如为自己写作,譬如为艺术而艺术,譬如把创作当作游戏等等。正是在这样一种时代潮流中,我们更感受到马烽等一代作家的人生和创作,是那样让人高山仰止,让人觉得应该去重新解读和评价。以后还会有这样的作家吗?

2000年我离开编辑岗位,坐下来专事写作,认真拜读了马烽老师1997年发表的中篇小说《袁九斤的故事》和长篇小说《玉龙村纪事》,惊讶地感到,马老师在他的晚年竟以多病之躯又登上了一个新的艺术巅峰。这两部表现农村历史生活的小说,展现了一种更加朴素自然的民间世界和民间文化,对中国农民的命运、对当年的土地改革做了深入而独到的思索。此时他已是75岁的高龄,刚从中国作协党组书记的位置上退下来不久,竟完成了这样两部厚重的作品。于是我突然萌生了一个写一本《马烽小说艺术论》的念头。

窗外红尘滚滚,我躲进书房,写一本“解放区作家”的小说论。20年了,我又回到了山西老作家的研究中。

这是我第一次集中时间和精力,写一本作家研究专著。我做得格外认真、细致。八卷本《马烽文集》细读了,几种中国现当代文学史的有关章节浏览了,从40年代到80年代的中国革命史翻阅了,有关马烽、赵树理等山西作家的评论看过了,此外还阅读了一些外国的、中国当代的文学研究新理论、新方法书籍……把马烽放置在一个广阔的历史、社会、文化背景下去观照、去思索,我渐渐窥见了一个新的马烽,渐渐走进了他创造的那个艺术世界的深处。我深切地感到:我们过去对马烽有太多的误读,总是把目光缠绕在他作品的“政治性”、“时代性”、“通俗化”、“大众化”等层面上,而忽视了他小说的深层内涵和意义。

马烽从40年代到90年代,写了半个世纪农村小说,而且始终在跟踪着农村的每一步发展,记录着当下当地的生活。如果拿出某一部、某一篇作品,也许不见得有多么深厚、纯熟。但当我们把这60部(篇)长、中、短篇小说当作一个完整的系列来读,就分明是一部中国现代农村的“史诗”了。在我们的现、当代文学史上,有哪一位作家写了如此漫长的农村历史呢?马烽小说确乎写了很多政治运动和政治事件,甚至可以说他的小说就是由政治线索作为基本框架的,但我们仔细看看就会发现,在这个框架下,他写了一幅幅生意盎然的民间社会生活和农民日常生活图景,描绘了丰富多彩的具有地域特色的民情风俗,民间世界和民间文化成为了作品的鲜活血肉,给他的小说积淀了一种浓厚的“民间底色”。而这正是马烽小说的魅力和价值所在。马烽是塑造农民形象的高手,他是很注重写农民身上的时代性格和风貌的,但这些农民性格的深层,则是一种山西农民特有的民风民性,洋溢着浓浓的三晋文化精神,因此才使这些人物显得那样坚实而传神。

“山药蛋小说流派”前期有赵树理为主帅,后期有马烽为领袖,使一个“土里土气”的文学流派称雄文坛数十年。这已得到了文学史家的认可。但也有一些论者认为:不能把赵树理划进“山药蛋派”,“西李马胡孙”只是一些等而下之的“地方作家”。我从创作思想、人物塑造、审美追求几个方面,把马烽和赵树理作了比较研究,认为:马烽、赵树理的创作是一脉相承的,他们都是“山药蛋派”的杰出代表,马烽之于赵树理,既有继承和超越的一面,也有丢失和不达的一面,他是继赵树理之后又一位农村小说大家!

去年秋天,当我开始写这本《马烽小说艺术论》的时候,在南华门东四条胡同里,还偶然可以看见马烽老师,天气有点凉了,他戴着一个大口罩,驼着背,慢腾腾从胡同的坡上走下来。走近他,我向他致意问候,他笑笑点点头。我很想跟他说说写书的情况,但听着他像拉风箱似的喘息声,话到嘴边咽回去,心想要加快写作进度,争取让马烽老师看到成书。但万万没有想到,国庆节后他住进了医院,这一住就再没有出来,让人心里好生遗憾!现在,胡同里再也看不到马烽、西戎、李束为、孙谦四老的身影了,“五战友”只剩了胡正老师一位,也难得看到他出来散步,听到他那哈哈大笑声,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线真的消逝了。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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