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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辛普里“敬畏自然”论的挑战

2005-05-11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关于“敬畏自然”问题的论战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虽然双方发表的文章已经没有论战开始时那么多了,但谁都可以看出,这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论战,现在还只是刚刚开始,距离结束的时候还远着呢。可是就在这时,一篇署名辛普里的文章却认为,这场论战“似乎是到了开始回顾总结的时候了”,并对这场论战做了总结式的评议

。(《“敬畏自然”论战的启示与挑战》,《中华读书报》2005年3月26日)虽然辛普里摆出不偏不倚的架势,但实际是站在“敬畏论”一方展开评论的,是对“反敬畏论”一方的又一次挑战,这对于论战的另外一方显然不够公平,为了公平起见,笔者接受辛普里的挑战,从另外一方的角度对辛文提出几点看法。

  一、关于双方阵营的划分和称谓

辛文把论战的双方定义为“拥护‘敬畏自然’的环保人士”和“反对‘敬畏自然’的科学主义者”,这是极其不准确的。按照这种定义,似乎所有拥护“敬畏自然”者都是“亲身参与环保事业的推动,对于自然保护有非常可贵的亲身体验”的环保人士,反对“敬畏自然”者,则都“昧于国际上环境哲学和环保运动的趋势,提倡的是过时有害的先破坏后保护的‘伪’科学发展观”的“科学主义者”,这是对这次论战性质极其错误的定性。实际上,论战双方的成分都是十分复杂的,赞成“敬畏自然”者当中,固然有支持环保的人士,但也有宗教信仰者;反对“敬畏自然”者当中,也不乏热情支持环境保护的科学工作者,他们之中的许多人都撰写过宣传环境保护的文章,发表过支持环境保护的言论,他们反对“敬畏自然”,并不是反对环保,而是反对环保宣传中的一种错误倾向,是为了更加准确地宣传科学发展观。事实上,不论是在“敬畏派”还是在“反敬畏派”阵营当中,都只是在是否“敬畏自然”的态度上达成基本一致,而在一些细节问题上又各有不同认识。辛普里这种简单的、贴标签式的划分方法,是由于对环境保护运动的复杂性缺乏认识。环境保护运动是一个规模非常庞大,参与者十分广泛的群众性运动,其成分十分复杂,参与环境保护运动的动机和出发点也各不相同,“他们在目标上或偶然达成一致或互为补充。比如说,它可能包括倡导动物权利的人、打猎捕鱼俱乐部、保护大自然的社团、美国土著人、工会、专业的政治行动主义者、科学家、主妇、破坏生态的人、农夫、反核群体、教会组织、新时代宗教组织、素食主义者、女权主义者及许多其他群体。”((美)查尔斯・哈珀著:《环境与社会―――环境问题中的人文视野》天津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364页。)因此,西方国家环境保护运动从一开始就出现了许多不同的派别和组织,他们虽然都打着“绿色”的大旗,以保护环境为宗旨,但又有着各自不同的主张、行动准则和纲领。这些派别和组织门类众多,名称各异,观点和主张也各不相同。近年来,随着我国公众环境保护意识的提高,环保团体和民间环保组织的不断涌现,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不同的组织和个人,在为什么要保护环境、怎样保护环境的问题上开展争论,“敬畏自然”论战就是这样一场涉及到如何看待自然环境、资源,如何正确处理环境和发展关系问题的论战。

总之,论战的实质,不是要不要保护环境的争论,而是如何认识环境、认识自然,如何正确处理环境与发展关系的争论,至于具体到参与论战的个人,则情况十分复杂,拥护“敬畏自然”的不一定是环保人士,反对“敬畏自然”的也不一定反对环保,在这里,没有必要,也很难判断他们对环境保护的态度,只须按照对“敬畏自然”的态度,称之为“敬畏派”和“反敬畏派”就可以了。

二、我们需要什么样的环境思想资源?

辛普里对来自西方的环境哲学十分推崇,一面说“敬畏派”的“缺陷是往往不善于做哲学的论辩”,“不是专门从事环境哲学研究的”,另一方面又说“反敬畏派”“昧于国际上环境哲学和环保运动的趋势”,反复表示:“此次讨论暴露出对于西方环境运动的思想资源严重不足”,并“再次推荐”何怀宏主编的《生态伦理精神资源与哲学基础》一书。既然辛普里推荐了一本书,本着公平对等的原则,我也推荐一本傅华著的《生态伦理学探究》(华夏出版社,2002年),有兴趣的读者不妨将这两本书对照阅读,开动自己的脑筋,认真思考一下,看看谁说的更有道理。

辛普里极力推崇的“西方环境运动思想资源”并不是什么完美无缺的东西,比如在当前环保实践中一个争议较大的问题―――动物保护问题上,就存在认识上的误区,一些西方环境伦理学著作中,把那些主张因为动物也能够感受“痛苦”,因此也应该和人享有一样的权利的动物权利主义,也当作环境保护的一个流派。辛文在谈到这个问题时,也陷入了这个误区,大谈动物的“痛感”、“情感”、“亲情”,混淆了环境保护意义上的野生动物保护和慈善意义上的动物保护。

从环境保护的角度来看,我们保护野生动物,是为了保护生物的多样性,维持生态平衡。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包括植物)都是人类生存环境的组成部分,保护野生动物(植物)就是保护人类生存环境,这是人类的一种理性选择,不存在什么可怜、可爱、痛苦、感情之类的问题,人工饲养的动物、包括宠物,是不包括在这个范围里面的。即使是野生动物,如果数量增长过多,也要加以人工控制,如澳大利亚是举世公认环境保护较好的国家,但他们对野生动物采取了十分现实的态度。袋鼠是澳大利亚的国宝,其形象被作为澳大利亚的标志,并被用在国徽上,可见其地位之高。可是当袋鼠的数量增长过多,对草场造成破坏,影响到畜牧业发展的时候,他们采取了断然措施:每年根据调查确定一个削减数字,或十万、或八万,然后派专业人员围猎剿杀之,此外,新加坡对乌鸦也是采取了类似的措施。按照辛普里所说:“动物也有痛感、情感,甚至也有复杂的意识、社会、家庭乃至亲情”,这种做法简直是大逆不道,残忍之极。可是,环境保护讲的是生态平衡,是保护适于人类生存和发展的环境,是科学的调查研究之后做出理智的决策,根本不讲什么“动物痛苦”之类的问题。

当然,从慈善和人道主义的角度,提倡爱护动物、反对虐待动物,也是完全应该的,但这同环境保护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不可混为一谈,而且这种“慈善”应有一个限度,不可无限拔高,脱离实际,脱离民族传统习俗。如在印度,人在被蚊子叮咬时,只是将其赶走而不是将其打死,这种做法恐怕在中国就很难行得通。

由于混淆了环保意义上的野生动物保护和慈善意义上的动物保护,导致了辛普里对论战双方阵营划分的错误,把一些对自己的宠物关爱备至,不惜耗费大量资源去营造它们安乐窝,但对人类生存环境却漠不关心的动物保护主义者,封为“环保人士”,而将主张以人为本的观点说成是提倡“先破坏后保护的‘伪’科学发展观”,实在是大错特错。

三、人类中心主义是“过时”的理论吗?

自以为对“西方环境运动的思想资源”深为了解的辛普里,在文章中多次把矛头对准了人类中心主义,认为人类中心主义是“过时”的,是“是为当今环保运动所大力批判的”理论,这正暴露了他对“西方环境运动的思想资源”的无知。实际上,人类中心主义学派不仅是西方生态伦理学的“主潮”,而且是比生态中心主义更新的潮流。

在西方环境保护运动的历史中,生态中心主义批判人类中心主义主要是20世纪70、80年代的事情,但是,批判的结果是他们没有想到的:人类中心主义不但没有被批倒批臭,反而从80年代开始,一些学者提出了“重返人类中心主义”的立场,他们之中的代表人物主要有美国植物学家墨迪、澳大利亚哲学家帕斯莫尔和麦克洛斯基、美国哲学家诺顿、前苏联哲学家什科连科、德国左翼学者、哲学家瑞尼尔・格仑德曼、英国牛津布鲁克斯大学地理系讲师大卫・佩珀等,此外,美国前副总统戈尔、美国“明智利用”领导人让・阿诺尔德、印度学者古哈、日本哲学家岩佐茂等人,都认为人类中心主义是不可超越的。

在中国,这个过程也大体相似,只不过在时间上向后推迟了几年,在生态中心主义的批判和声讨中,涌现出一大批不怕扣帽子、敢于为人类中心主义辩护的学者,仅笔者所见的,就有于光远、赵红洲、章建刚、李德顺、刘福森、李力新、汪信砚、夏甄陶、周兰珍、詹献斌、王进、邝福光、郝宁湘、康洁、袁祖社、杨波、潘玉君、王丽华、邱耕田、刘长兴、尚东涛、朱德生、葛剑雄、罗国杰、傅华、陈剑澜等,本次“敬畏自然”论战中,何祚庥、赵南元、方舟子、陶世龙等学者也明确表示了支持人类中心主义的立场。需要指出的是,这些持“人类中心论”的学者,都是主张保护环境的,也就是说,“人类中心主义”之争,是环境保护队伍内部的争论,而不是要不要保护环境的争论。

随着讨论的深入,一些原来批判人类中心主义的学者,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转变。在我国,最早提出批判人类中心主义的余谋昌先生,在研究了论战双方的观点之后,修正了原来的看法,对“人类中心主义”的态度从批判转变为结盟,即承认人类中心主义是环境伦理学中一个派别,主张环境伦理学的各个派别“从分立走向整合”(见余谋昌:《环境伦理学:从分立走向整合》载《中国社会科学院应用伦理研究中心通讯》总第二卷,第1期)主张生态中心主义的青年学者杨通进,也承认“在一个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环境伦理学仍应把对全球资源的公平分配、对不公正的国际关系的调整、对与环境有关的人际利益的重新分配当作自己所要解决的首要问题,把对人类中心境界的追求视为自己的主要目标”。(杨通进:《整合与超越:走向非人类中心主义的环境伦理学》载《环境伦理学进展:评论与阐释》第66 67页,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他们的观点可以代表我国环境伦理学界的主流看法,现在,国内大多数的环境伦理学著作,都是把人类中心主义当作环境伦理学的一个流派看待,只不过认为,人类中心主义不如他们的生态中心主义境界高远,是一种低层次的环保境界,因此他们废除了原来的“打倒人类中心主义”的口号,改为“超越人类中心主义”。

现在,那种批评“人类中心主义是产生环境危机的罪魁祸首”的提法,才是过时的理论,而人类中心主义不仅不过时,而且是全球环保运动的主流思想,这种思想体现在各次联合国全球环境会议的文件、各种国际环境公约、条约,以及各国的环境政策、方针、法律、规章之中。(详见拙文《两种观点、两个声音、两支“主流”》)

人类中心主义在批评声中不断壮大成长,说明正确的环境思想,是要在环境保护实践当中,在正当的学术研讨中产生出来的,在这个过程当中,人们的认识不断深化、从片面到全面,不断地接近真理,对每一个人来说,发生一次,乃至几次认识上的转变,都是不足为奇的,每一次转变都是一次认识的提高,是一个螺旋式的上升过程。

辛文用了6千多字宣传他的“敬畏论”,笔者自忖以自己的功力,不需要那么多字数即可击败对手,遂以4千余字向其过招。(请本文作者见报后告知联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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