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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之爱与历史异化

2005-05-18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在我们这个文化大面积浮垮的时代,曹文轩的存在不得不成为一个象征,其写作意义也不得不成为我们关注的重点。这么多年来,曹文轩默默而坚韧地写作,他的书销量可观,获得奖项无数,也许是因为他的主要领域是在儿童文

学方面,他的影响在主流文学界若隐若现,人们不容易看清他的全部真相。现在,曹文轩从儿童文学领域转向主流文学,他的古典主义式的情绪反倒具有另类的品性,仿佛一位体面洁净的客人到文坛来落草。事实上,同时作为文学研究者的曹文轩几乎是参透了经典小说这本经,他的作品包含着经典小说的全部要素,却又能以巧妙的方式进行独特的处理,他的作品是值得认真对待的。

曹文轩的作品的美学特征十分鲜明,那种纯净精致、语言的简洁明亮、有节制的情感描写,温馨的感伤气息等等,通常可被归结为浪漫主义(或者“新浪漫主义”),这从他过去的作品《红瓦》、《草房子》、《细米》等都可看出那种掩饰不住的那种纯净之美和浪漫感伤气息。虽然这些作品写的是儿童的故事,但其文学性品质却有另一种境界。《天瓢》可以说是曹文轩转向的第一部作品,他依然在一定程度延续了他过去的美学风格,但在叙事上显得如此轻松自如,还是令人惊异。

《天瓢》的故事讲述苏北油麻地镇的故事,二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杜元潮和邱子东,在共同爱恋程采芹这个地主女儿的漫长日子里,他们之间的友情始终潜藏着男性之间的较量,这种较量不仅显示出人性方面的深刻歧义,同时融合进深广的历史与阶级冲突。友情、爱欲与历史(权力)三种元素的有机结合,使得这部小说在表面纯净的风格中,隐含着颇为丰富的内涵。

这部小说之所以可以在纯净明媚中来触及人性与历史的深度而又不留痕迹,就在于它始终是从最感性的身体体验出发,从自然的爱欲出发,把历史、阶级与权力关系自然地融合进人性的冲突与深化的关系中。

这部名之为《天瓢》的小说,无疑非常生动细致地描写了雨,不只是在于它以雨作为各章节的命名,同时在于对雨的描写给小说叙事提供了氛围铺垫。尽管如此,这部小说更为倾尽笔力所表现的,则在于“大地”和“爱欲”,也就是在油麻地里发生有爱欲是这部小说写得最为动人的地方。作者对天的情感并没有对“大地”情爱来得那么具体和浓烈,天是“空”的,而大地则是“实”的,是存有。因为“大地”上有爱欲,“大地”就是母性的化身,大地―――油麻地,就是母性、生殖与爱欲的家园。对于小说叙事来说,那些历史、权力,那些争斗,那些生和死,离去和背叛,都没有大地上的爱欲那么鲜明夺目,爱欲从漫长的故事中一点点溢出,扼制不住地成为一种倔强性的存在,成为故事真正的导引,引向了生之尽头。

杜元潮、邱子东与程采芹构成的友情/爱欲关系,贯穿小说故事始终,他们从幼年开始结下的三角关系,持续了大半生,友情与爱欲、忠诚与背叛、高尚与自私都在这个三角关系中体现出来。小说对杜元潮的表现最为充分,也最成功。他对程采芹的爱,始终保持着幼年时的那种纯粹性和绝对性,这与他后来在政治争斗中的工于心计颇不相同。在爱欲中,他是自然的,属于油麻地的,他在程采芹的身体中所体会到的是作为男性的自然欲望,他保持着油麻地给予他的自然之子的特征。油麻地的爱欲是一种自然人本主义的爱欲,一种回归田园的浪漫主义的爱欲。这里的女性都柔美、丰饶、水性而圣洁,这是大地般的女性/母性,作为大地化身的生殖之母的女性偶像。在曹文轩的笔下,所有的女性都没有负面或反面的形象,她们无一例外都美丽洁净,她们都是静态的,都是承受者,是无边如大地般的包容者。曹文轩要表达的是大地般的母性,爱欲是对大地,对母性的祀奉。

不管这些爱欲的世俗化的社会含义如何,它们总是散发着大自然的气息。曹文轩笔下的乡土女性都是那么柔美,她们的存在从来就是超越社会现实的一切话语体系,那是自然人本主义纯粹意义上存在的母性,是他对生命自然状态的原初的也是终极的体验。在这里,爱欲与自然融合在一起,对爱欲的体验总是与对自然感受相互隐喻。曹文轩的小说所具有的那种浪漫主义气息,那种纯净如水的叙事,那种优美恬静中透示出一些狂野,这些就构成他的小说叙事中的主要的审美因素,而这些因素的形成,主要得益于他对自然中的爱欲的表现和描写。

当然,过分追求美、节制、正面和肯定性的品质,也使曹文轩的这部作品显得完美,却少了锋芒和更强烈的狂野之气。也许这二者不可兼得,这就是苛求了。

事实上,至少在部作品中,曹文轩并不是一个爱的理想主义者,他面对着乡土中国经历的现代性洗礼,他不得不对这种历史给出解释。在小说的叙事中,自然的爱欲无法保持纯粹性,它一开始就被历史和阶级意识介入。杜元潮的阶级身份在儿时的那张大床上就被确认过,这成为他后来对程采芹的眷恋的心理情结。而在杜邱程三角情爱关系中,最终还是历史/权力起了作用,杜元潮正是在走向油麻地的权力高峰时获得程采芹的身体的。而李长望之被赶下台也与他在爱欲上犯下的事相关,杜元潮和李长望都渴望在野外从事爱欲活动,这是他们试图回到自然的人本主义的潜在愿望暗示的结果,他们都处在油麻地的权力争斗的舞台上,这是历史异化的场所,他们只有在爱欲时刻逃脱。小说并没有指明这一点,也许正因自然的纯粹爱欲与历史权力的角逐并没有构成明确的暗喻关系,使得这部小说在二元分离结构中,有一种自然的单纯性,它的古典浪漫主义品性在大地般的母性表达中得以保留。但油麻地却被卷入历史与阶级的仇视斗争而无法终结。

这使我们不再可能把自然人本主义放在第一位来理解这部小说,小说描写的主体在于历史化的权力斗争,杜元潮也终究是一个工于心计而出色的农村干部,杜元潮与李长望之间的斗争,邱子东与杜元潮之间的角逐,最后是李大国卷土重来。油麻地的那种自然本性被残酷的斗争和报复压抑住。邱子东直到被免职还试图报复杜元潮,不惜捡垃圾要找到传说中的程采芹那幢屋子。最后李长望的儿子李大国为父亲报了一箭之仇,他把杜元潮送去劳改,程采芹一把火烧了那幢大屋。一切又回复到仇恨、雪耻、报复、屈辱,人性的狭隘与现代性的阶级/权力争斗混合在一起,世仇与政治斗争并行不悖,大地、爱欲退隐了,留存下来的最终的死,正如最初的死一样。小说的开头与结尾都描写的那口乌黑发亮的棺材,它是对杜元潮一生的权力的概括。对于杜元潮来说,他始终怀着油麻地的自然情感,直到他最后的日子,还放飞一群白色的鸽子,这是油麻地的自然本性对现代性斗争的超越,历史最终是以轮回的形式存在的,那什么才是人类的理想形式呢?什么才是油麻地的本来存在方式呢?

历史留给油麻地的遗产是不可理喻的,也无法辨认,但乡村依然有它的自在的存在,无法被遮蔽的存在。那就是小说反复书写的大地、母性、自然的爱欲,这个被小说叙事不得不压抑的内在情感,也是作者一直要给小说叙事赋予的一种审美气质,它们穿透历史异化,穿过那些现代性的集体争斗的场域,既是一种不可遮蔽的背景,又是一种抹不去的明媚,从文本的深处涌溢而出,那是大地之爱,那是对大地的爱,仿佛那是人类不可战胜的爱。

《天瓢》曹文轩著长江文艺出版社2005年3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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