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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三毛留下了最后的黑白影像

2005-06-08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我对所有的人说过:三毛不属于那种漂亮女人,可是她很动人。还能见到一个女人在茶馆里如此自在吗?

三毛坐在石条凳上抽烟,不少人喜欢这张图片上的三毛。还认定这就是他们想像中的三毛。

之所以被许多人知道是个拍照片的人,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曾经为三毛拍过照片。直到今天不少人在介绍我时,都爱说:他拍过三毛;拍过杨丽萍;拍过《我们这一代》。

从1990年到现在,这14年间总有许许多多的人和事,要把我与三毛联系在一起。看来这个故事要永远讲下去了。

出一本三毛的摄影画册,这是当年我和三毛的计划。我们约定第二年去旅行。我拍图片她写文字。不到3个月,当我得知这本画册的主人,不辞而别,已匆匆远去时,我知道我手上的图片应当是可以做一本好画册的,用来送给三毛和那些真诚的三毛迷。

当时几经周折,最后是以一本小册子出版的。

我收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书信。其中多数人在信里说:“感谢一个叫肖全的人,为我们留下了三毛这些令人惊喜和感动的照片。”

出书的那年,我还在成都,有不少人去找我。他们带着各种愿望。有一个从外省坐了几天火车来找我的陌生人,他是来要三毛照片的,见我不给,走了,头也不回地说:“我是来为我的同学要的,这是他死之前的一个愿望。”我忙追出暗房:“我给你” 第二天,他找我借钱,否则以死要挟,只因为他手里有一本《天堂之鸟》。那时我的工资170元,要吃饭,还要买胶卷。我无奈之下给他放了一首我正在热听的崔健的歌,他埋头听完拉拉我的手走了。我总是忘不了那沉重的小伙子,担心他是怎么回家的,现在好吗 我曾告诉过崔健,他的歌也许能救人。 第二年在广州,我的一位同事告诉我,她因为失恋,曾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但她还是起床走出来了。她感慨地说:“我惟一的救命稻草,就是枕头下那本《天堂之鸟》。”

当然舞蹈家杨丽萍,也是透过此书来找我的。让我们成了非常好的朋友。她极喜欢我的图片,跟三毛一样,我们属于很“通”的那种朋友。1992年当时中国最专业的摄影杂志《现代摄影》上,评论家杨小彦把我拍的三毛和杨丽萍第一次做比较。这是我所拍摄到的两个在气质上最极端最完美最接近自然和上帝的女人。难道是从此之后,我拍女人的才气被用得一干二净 为什么我直到今天还未拍到另一个有如此超凡功力的人。

1991年的5月,我在成都举办了一个三毛的摄影展。展览极为轰动,展品陈设在两所大学之间的“茅屋茶馆”里,我的朋友全都去了。我第一次体会到有多少人喜欢三毛,也明白了不同的人在影像面前的不同感悟。去参观的还有世界各地的留学生。在展出的后期,从台湾来了一个叫陈达镇的人 他曾管理了一阵三毛的“小木屋” ,他受三毛家人的委托,到内地来寻访三毛过去的好友,并带有一些三毛的“宝贝”,想把它们埋在敦煌,当年三毛自认为是“家”的地方。

陈达镇在展览现场十分激动,面对三毛的图片坐了很久。他把跟随三毛多年的一些物品给我看,我留下了两张照片和一根红头绳。陈达镇又将一盒录音带送给我,这是三毛在一次大学里演讲的实况,题目叫《三毛阅读大地》。三毛的演讲精彩之极,她非常的真诚,并有很强的现场控制力。那些年我听了无数遍。实际上三毛是个非常热爱生活,很能制造生活情趣的人。

我至今还记得她其中一段:她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录音机,她非常喜欢莫扎特的小提琴协奏曲。她会在这欢快的乐曲中,制造一个欢快的心情,而投入到她一天的工作中去。

如果出门遇到下雨,她不会埋怨,她会高兴地说:看呀,好大的雨哦 我们的心情不能受影响。

当年的这盒录音带我把它做为最好的纪念物留给了曾鼓励和安慰过我的妻子。当我想去参加三毛葬礼的那天,她告诉我:三毛只有生日没有葬礼;她还说:你不需用三毛的照片去赚钱,你以后有的是机会挣钱的。十几年过去了,她已远渡美国。我复制的那盘带子长期不用,声音早已褪去。可就在昨天我从电子干燥箱里拿出那盒带,在去办事的途中,从我车上的音响里跑出了三毛爽朗的笑声。我突然感到非常奇妙,为什么 有十几年了,这声音又出现了。我减慢车速,全身的血涌向头部。我几乎不能驾驶了。

1992年6月我突然有机会去了敦煌,我见到了三毛在《敦煌记》里写到的张伟文。当年是他带着三毛在山坡上,让三毛一路感慨,激动不已而“认家”的。

两个三毛的小兄弟在茫茫沙漠上,为三毛真诚的祈祷。

我们的脸上都没有难看的表情,心里虽然有些沉重,但我们仿佛能看到三毛在天堂过得很开心。

我真的很想去一趟台湾。这个念头埋在心里十几年了。1990年12月我的个人影展在台北的爵士艺廊举行,我却只能在家乡的夜里随梦而去。展厅里三毛的图片和内地艺术家50幅肖像第一次在台湾公开展出。

这几天我重新整理三毛的底片,把每一张都做出来。我看到了过去从未见过的影像。真有时光倒流的感觉。我和三毛一起拍照的情景,一幕幕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三毛在茶馆里喝茶;听老人给她讲“水鬼的故事”;与我在石凳上合影;和孩子们在地上玩耍;与三轮车夫侃价。

十几年的时间有些漫长却并不遥远。近日在给朋友的信中我写到:这几天我很飞,完全浸泡在三毛的故事里出不来。我想找的那种品德品格品质,却有许多在她的身上。没办法,三毛两个字像毒品一样,进入我的血液里难以清除。十几年了,反应了。

前不久一个女人来我家,看见镜框里三毛的照片,她对我说:“天哪,你跟三毛结了缘。她给了你多少东西你知道吗 ”

那天晚上我久久不能入眠。

说实话,拍完三毛以后,我并没有去探究过这个人,甚至比不上任何一个三毛迷,看过她无数作品。但是我感觉得到有一种不可言语的东西,是永远挥之不去的。

她在我们拍摄结束后,曾对我说“肖全你能不能加个班把照片洗出来,我很想看到。我们在拍照时谁也没有怎么说话,全凭一种感应。其实在台湾我真正出名的不是我的写作,而是我的旅行。我在找一个摄影师,能跟我合作的,一直找不到。”

当得知她离开的消息后,我很难过,也很遗憾,甚至有些责怪她。近来我有些荒诞的发现,我们那天拍照时,她几乎把自己的过去演了一遍。她在一些照片里的状态,跟她过去描述过的自己,有惊人的相似,有一种奇妙的吻合。

也许到了今天,我才悟出一点东西来。

三毛为什么匆忙走了 她太富足了,她想得到的她都有了。一些不值得挂在她身上的东西,老天是不会劳累她的。比如,那个她想带走的电影奖―――金马奖。

人和人的关系好奇妙啊,就像天上的星星有这么多,可老在一起玩儿的却又那么少。

可能就是这样了。

  (本文摘自“世纪华人私家相册丛书”《三毛私家相册》,肖全文,中信出版社2005年4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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