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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的另一种批评

2005-08-03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当代文学批评给人最强烈的感觉就是,新名词、新理论的炫耀和搬弄,不仅让普通读者生畏,就是专业读者也未必习惯。批评家梦想用概念涵盖创作世界的所有变化,在理论上天马行空,离文学却可能越来越远。

作家和普通读者都期待那种能够切中作品本质的评论家,这种能力不是靠知识和理论武装起来的,而是靠直觉,也就

是说阅读作品时敏锐而又精细的洞察力。但大多数批评家只是匆忙地、粗略地、表面地浏览,一会儿抓住这首诗歌,一会儿抓住那部古籍残篇,只要它能为他的目的服务,并且使他的结构成形,他就不管是何处找到的,也不管其性质如何。批评正是在这种局面下,一步步远离具体的文学实践和扎实严谨的阅读分析,而变得华而不实、好高骛远。批评家往往陷入许多深刻的矛盾缠绕,比如,激情与理性的矛盾、文本分析与热点时评的矛盾、学术性与非学术性的矛盾、阅读的指令性与被动的矛盾、批评的自觉性与批评的组织性的矛盾、批评思维的开放与僵化的矛盾,等等,这些都是使文学批评变得面孔暧昧的深层原因。

在世界文学批评史上,英国著名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的文学批评无疑占有崇高地位,它不仅因为其重要的思想性获得了重要的历史地位,更因其非凡的文学性获得了广泛的、长久的阅读。

──“生活并不是一副副匀称地装配好的眼镜;生活是一圈明亮的光环,生活是与我们的意识相始终的、包围着我们的一个半透明的封套。把这种变化多端、不可名状、难以界说的内在精神―――不论它可能显得多么反常和复杂――用文字表达出来。并且尽可能少羼入一些外部的杂质,这难道不是小说家的任务吗?”

――“我们不要想当然地认为,在公认重大的事情中比通常以为渺小的事情中含有更为丰富充实的生活。”“如果我们是作家的话,能够表达我们想要表达的内容的任何方式,都是对的;如果我们是读者的话,能够使我们更接近于小说家的意图的任何方式,也都不错。”这样精彩的语言我们很难在其他的文学批评文章中读到。而这样的文字当然会受到读者的青睐。

研究伍尔夫文学批评,不仅对研究文学创作,研究英美现代派文学、意识流文学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而且对研究文学批评写作本身,也具有巨大的启示作用:即文学批评写作能否不仅获得思想价值,而且同时获得文学价值、美学价值?伍尔夫的文学随笔显然已经成为世界文学的美文、名篇。“正是因了这‘是谁也模仿不了的完完全全的英国式的优美洒脱学识渊博’,伍尔夫被誉为‘英国散文大家中最后一人’。”

伍尔夫的文学批评被人长久阅读,得益于她采用的文体是形象化的随笔体,而不是概念化的论文体。伍尔夫随笔式批评可以说是对于批评文体的一种解放,它摆脱了僵化呆板的“八股”式,使文学批评具有了清新、灵动、自由创造性的风格;随笔体批评全面唤醒了批评家的文学感觉、主体感受和个人灵性,使批评家与对象的关系由被动阐释,变成了主动、独立创造的关系。在这里,“批评”不是“法庭审判”或纯理论的演绎,而是批评家灵魂的冒险、丰富的人生经验和良好的艺术审美力的展现。

伍尔夫文学批评随笔充满生活的气息,笔调优美,提出了许多精辟的观点。《小说的艺术》强调了小说艺术的独立性,《现代小说》、《贝内特先生和布朗夫人》讨论了小说的真实性,《狭窄的艺术之桥》和《妇女与个说》预测了未来小说的发展方向。作为一个评论家,弗吉尼亚・伍尔夫具有相当敏锐的艺术眼光和深远的艺术视野。《对当代文学的印象》最初发表于1923年的《泰晤士报文学增刊》,伍尔夫写道:“我们有一切理由应该乐观。因为,哪个时代也比不上我们这个时代拥有这么多的作家,他们决心要反映出那些把他们和旧时代区分开的差别,而不是要表现那些将他们和旧时代联系在一起的相似之处。”但是,“当代文学中的许多最佳作品看起来好像是在紧急中用一种光秃秃的速记符号写成的,它们能够惊人鲜明地把屏幕上匆匆掠过的人物动作表情描摹下来,但是一闪即逝,只给我们留下一种深深的不满足之感,一方面感到强烈愉快,同时又感到极大烦恼”。“看起来,当代作家们干脆放弃写出杰作的希望倒是明智的。他们写的诗歌、剧本、传记、小说并不算书,只是一些练习作业;时间老人,像一位老练的教师,将它们接到手里,指出其中的墨渍、涂抹和删改之处,然后把它们一撕两半儿,但并不往字纸篓里面扔。他把它们保存下来,因为它们以后对别的学生们还有用处。未来的杰作就是在现在这些练习作业的基础上创造出来的。”这些话,写于上世纪20年代,确实富于远见,为20世纪诸新潮流派描出一个大致的轮廓。

作为小说家,伍尔夫的看家本领无疑是“形象思维”,她写文学批评同样使用她的看家本领。“无论你写一篇评论或是写一封情书,最重要的是在你的眼前要有一个关于你的写作题目的非常生动的印象。”《普通读者》(伍尔夫的文学评论集名)向我们介绍了英国一批著名作家和一些我们还不怎么熟悉的作家的生平、作品、写作生涯、遗闻轶事等等。这些文章,细细读去,我们会发现,作者在研读、评论过去的作家和作品时往往是为了自己的写作――正在试验的意识流手法寻找借鉴和营养。她上下求索的眼光,关注的是作品揭示出人的日常生活中和内心世界中的细致微妙、变化多端的活动。所有这些,通过她的生动活泼的笔调娓娓道来,我们读来自然兴味盎然。

伍尔夫的评论文章的语言比她的小说语言更为平易、流畅、好懂。“我应该在自己个性所近的题目上写一写,减少浮饰之词,搜入种种琐事轶闻。我想这样子自己会更轻松自如一些。”正因为作者写这些文章时,不像写小说那样惨淡经营、刻意求工,反倒更富有自然之趣。而且,她在评论往昔作家作品时,并不固守某一理论的樊篱,没有教条气,不带成见,只是无拘无束地谈出自己对某一作家、某一作品的这样那样的印象,话语机智风趣,带着英国人的幽默、女性的蕴致,让人获得一种艺术的享受。

相对于一般的评论家而言,伍尔夫的评论文章不拘泥前后一贯,追求概念演进和系统构成,理论缺乏完整性、统一性。但伍尔夫自信:这种普通读者的理论、批评,虽然有时自相矛盾,却更有助于作者,更有助于读者对文学作品的欣赏、判断。较之一般擅长抽象议论的,作者和读者都隔膜、不屑的文学评论,她的文学评论对文学本身具有更为确切的影响力。她的评论文章既是现代派文学的宣言、理论主张,显示了她的评论文章的理论价值和历史价值;她的理论文章又始终是普通读者热心阅读的文本,甚至被当作最美的散文阅读。如此写作效果,这在文学批评史上并不多见。

读伍尔夫的文学评论,有时不得不惊讶于她的前后矛盾,但是这种自相矛盾,恰恰就是她的评论特色。伍尔夫在《论现代小说》中说:“小说是一种自发的灵感之爆发,作家的任务就是记录心灵对于各种印象的被动的感受,而不必修改剪辑操纵这些印象。”这里她仿佛提倡意识自然主义。在《论重新阅读小说》中,她却说:“小说和其他艺术品一样,是人工产品,它通过对于题材结构的选择安排而被制造出来,它从属于小说家所作的选择和它所采用的表现技巧。”在这里,伍尔夫与传统文学批评家的观念没有根本的区别,意识自然主义者的形象在这儿荡然无存。“最能接受印象的头脑,往往是不善于作出结论。”(《论托马斯〈哈代的小说〉》)伍尔夫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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