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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日记》的第一位中文译者――李兰

2005-08-17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1931年10月,上海湖风书局出版了一本马克・吐温的作品《夏娃日记》。实际上,这本书只不过是原作的下篇。鲁迅用“唐丰瑜”的笔名在书前撰写了一篇“小

引”。唐,取自“唐・吉诃德”;丰瑜,取自“封建余孽”。这两个称谓都是革命文学论争期间创造社、太阳社的评论家对鲁迅的攻击性称谓。

关于这个中译本,有一段十分奇特的经历。鲁迅去世后,译者在《光明》半月刊第1卷第10号上发表了《忆鲁迅先生――中译夏娃日记的来历》一文,说:“5年前也是在这种样儿的初秋时候,一天一位朋友(鲁迅先生的好友,也是我们的好友)拿了一本封面剥落了的破旧红色西书给我,说是鲁迅先生的,是他家的娘姨引孩子(即鲁迅先生的爱子海婴)玩,在隔壁一家正搬走了的西人家里的弃物中拾得的。鲁迅先生看上了那里面的插图,所以叫我有空翻了出来,找机会出版去。这本由人家的弃物堆中拾起来的破书,就是那年10月由湖风书局出版的《夏娃日记》的原文本。”文中提到的“一位朋友”就是冯雪峰。鲁迅之所以对这本书发生兴趣,完全是出于对美国画家莱勒孚(Lester Ralph)所作50余幅白描插图的欣赏:“清新”,“健康”,“对于中国现在看惯了斜眼削肩的美女图的眼睛,也是很有澄清的益处的。”待原文译成中文后,鲁迅又为马克・吐温那种幽默的笔调所感动,并进一步指出,这位美国作家的幽默中含着哀愁,含着讽刺,甚至含着对产业社会的反抗。

鲁迅在同一篇引言中,对这本书的中文译者评价甚高。他不仅肯定了原作者手腕的纯熟,而且还赞扬“译者将丰神传达,而且朴素无华,几乎要令人觉得倘使夏娃用中文来做日记,恐怕也就如此一样”。这位译者叫做李兰,沈起予夫人,当时是一个家庭妇女。笔者目前尚未找到较为完整的李兰生平资料,但从《中国翻译家词典》和《左联词典》中可以找到关于沈起予的词条,得知沈起予是四川巴县人,1903年出生,1920年在日本京都帝国大学专攻文学,1927年归国,参加创造社。1928年在上海艺术大学执教。1929年再度赴日,就在这时结识了湖南籍的留日女生李兰。1930年初归国,参加左联,为发起人之一,积极从事创作和翻译。代表作有短篇小说集《火线内》,长篇小说《残碑》。译文有弗里契著《欧洲文学发达史》,左拉著《酒场》等,1970年去世,终年67岁。

1977年6月29日,因为收集调查上世纪30年代中期上海文艺界关于“两个口号”论争的资料,我在上海太安路92号找到了李兰。我估计她当时年近古稀或年迈古稀,加上还有一顶右派帽子压在头上,故显得心情压抑,心理年龄和生理年龄都十分苍老。她的家庭境遇也跟当时中国的大多数知识分子一样,用今天的眼光来看当然是相当清贫。我主要了解她跟鲁迅交往的情况,以及《光明》半月刊在“两个口号”论争中的立场和态度。她勉力回忆了一些情况,我认真做了笔录。整理成文之后,我替她加了一个标题:《我和鲁迅的接触及其他》,全文是:

我是湖南湘阴人,1930年初与沈起予同时从日本归国,到上海后即参加“左联”的许多活动,但我不是盟员。

1932年,丁玲主编“北斗”的那段时间,她和我们是邻居,住在一栋房子里,她住二楼,我们住三楼。那时“左联”的人经常在我们家开会。我和沈起予同志都不是党员,因此,我们便于公开活动。经常来开会的有冯雪峰、楼适夷、叶以群、丁玲等人,早些时候还有冯乃超、胡也频、柔石等人。“左联”在一些工厂中也是有活动的,当时一些工厂成立了读书会,“左联”便通过这些读书会和工人进行联系。“一二九运动”爆发时,上海学生到南京去请愿,左联的人也到车站送行。

我们跟鲁迅开始接触,是在1931年,那时鲁迅住北四川路,我们住永安里,离鲁迅较近,因搬家生活有困难,冯雪峰便帮我们从鲁迅那里借了五块钱,解决生活上的困难。英文版的《夏娃日记》也是冯雪峰从鲁迅那里拿来叫我翻译的。书中有关动植物的词语,经过周建人同志审核过。

大概是1931年五、六月间,冯雪峰同志拿来了鲁迅先生给一位德国作家的一封回信(用中文写的,是毛笔字),叫我译成了英文,这信是我经手寄出去的。信的内容,我记不得了。

《光明》半月刊是1936年6月份创刊的,每月10日和25日发行。主编人是洪深和沈起予,我帮忙做些编务工作。

那时办刊物需要在国民党那里登记领取许可证,否则不能发行,尤其是进步的报刊。所以那时“左联”的刊物都只能由非党的同志出面来办,《光明》也是这样。当时国民党的宣传部长方治,与洪深有些私人交情,要洪深出面主要是为了对付国民党,沈起予是因为名字可以公开,所以也并列为主编。但实际上《光明》是控制在夏衍、周扬的手里。夏衍直接参加编辑工作,周扬在后面遥控。他们是党员,经常以党的名义下指示。记得《光明》第一卷第二期排校工作已完成,而且也打好了纸型,周扬突然送来了他写的一篇稿子,题目是《现阶段的文学》,他勒令我一定要插进第二期发表,而且要登在前面。当时,外面“两个口号”的论战正在进行。《光明》的文章一般是横排的,他这篇文章是直排(论文直排),所以记得清楚一点。《光明》是在亚尔培路科学印刷公司印刷的;刊物每出版一期的第二天,一般都要在饭店开一次小结会,并安排下一期的工作。

返回北京后,我将这份访谈记录寄给李兰,请她审定。8月3日,我收到了她于7月27日写的复信――

陈同志:

您寄来的“谈话记录”已收到。对于你们干工作的深入、细致和负责,十分钦佩。

你们拟将这一所谓“谈话”整理好,作资料加以保存,我认为没有必要。你们不必在这上面白白浪费宝贵的时间。

第一,我已对你们当面谈过,我于1957年在上海宣传工作会议上,对我工作单位关门办社的作风提出了意见,曾被划为右派。

第二,这谈话中,我所谈到的,只不过是想给你们提供一丝丝线索,便于你们进一步进行工作。因我当时的身份是一个家庭妇女,不是事件的直接参加人。今天我所谈的,有许多只是当时我从旁看到的、或我个人的猜测和臆断而已,不具备资料的价值。

非常抱歉,浪费了您们的时间。恳祈原谅!

敬礼

李兰7月27日

原件附上,我删去了不必要的地方,改动了与事实有出入的地方。请原谅!

前些时候,应友人之托翻检师陀先生和胡愈之先生的来函,踪迹渺然,但无意中却发现了李兰这份访谈记录和有关来函。我想,披露这两份未刊史料,不仅能丰富鲁迅研究资料的库藏,而且对研究中国的左翼文艺运动史亦不无裨益。据我的研究生王燕调查,目前哈尔滨出版社、浙江文艺出版社、台湾天星图书公司都分别出版了《夏娃日记》的不同译本,有的书名为《亚当夏娃日记》,有的名为《亚当夏娃日记及其他故事》,有的名为《亚当夏娃的秘密日记》,内容都比李兰的译本完备。但李兰译本在出版史上的独特价值却是无法抹杀的,李兰夫妇在中国左翼文艺运动史上的业绩也仍然值得我们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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