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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智者给我们带来了什么?

2005-08-24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须一瓜在《在水仙花心起舞》(载《人民文学》2005年第6期)里讲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这是一个关于弱智者的故事。请注意,又是一个弱智者!这似乎是作家们惯用的手法,他们往往把自己最推崇的东西赋予一位弱智者,比方说获得茅盾文学奖的《尘埃落定》中的少爷就是这样,最近贾平凹在他的《秦腔》(作家出版社出版

)里也写了一个痴呆的人物。但作家其实是借这些人物的躯体来装载自认为最深邃的思想或最美好的情感。所以阿来在小说中说傻子少爷:“因为傻才聪明”。而《秦腔》里的痴呆人物引生完全是作者贾平凹观察世事人生的眼睛。这种写法的流行也许透出作家们对当下社会欲望化膨胀的忧郁和失望,的确,在今天的现实中,任何一种神圣、珍贵的东西都有过被亵渎、被颠覆的遭遇,因此作家将自己觉得最珍贵的东西存放在弱智者身上,仿佛是将采摘到的最鲜放置在冰箱里冷冻起来。这不失为一种机智的方式。所以,当我读到小说的第一句:“阿丹是个轻度弱智”,就猜想到作者须一瓜大概有什么东西需要精心呵护了。

阿丹虽然是一个弱智,却有一手出色的美发技术。他的这手技艺是偶然发掘出来的。十多岁的阿丹天天呆在哥哥的美发店里,看那些发型杂志,悟到了美发的真髓,从此成了一流的美发师,城里的女人都要找阿丹做发型。做美发还只是发掘出了阿丹内心对美的领悟力,但真正让阿丹发现美的魅力却是后来一次与几位女演员的聚会。当他在迷朦的月光下,看到她们裸身跳舞欢唱,就像是月光下的赤裸仙女,阿丹这时才发现“人不穿衣服的样子,原来是这么的好看”。从此他总希望再看到赤裸仙女翩翩起舞,当他再也看不到女性的美时,他只有把对美女的向往转到水仙花上,每年他都要在床头种上几盆水仙花。当然他也有异常的举动,比方说,他竟然在美发厅去翻看美丽女人的裙子。他不知道这样的行为在正常人眼里是流氓、淫秽。就因为他是一个弱智,所以他只被女人裸体的美所感动,却不动风情。用作者的话说,就是“少年那颗毫无人间烟火气的月光心灵”。

小说中的几位裸舞的女人不约而同地要呵护阿丹“那一刻至纯至真和生命的无邪”。那么作者须一瓜想要呵护的是什么呢?我以为她要呵护的是女性的人体美。人体是美的,然而人体美又是最容易被欲望所损毁的。这是一个人人都心知肚明却不愿点破的矛盾:女人体既是美的完满造化,又是欲望化的直接对象。这其实也是一个美学理论和艺术实践的问题。古典美学理论告诉我们,美与利害无关,所以康德提出了“无目的的合目的性”。因此如果有人在观看波提切利的绘画《维纳斯》时产生色情欲望,那么只能说明他不是在欣赏美。但是现代艺术家揭穿说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因为欲望是人的天性,在艺术中掩饰欲望只会培养出一批道貌岸然的假绅士,于是现代艺术把欲望推到前台。看看我们身边吧,女人体已被充分地商业化和欲望化,从展览馆到发廊,从出版物到电视节目,女性人体美都被作为最大的卖点。那么,在这样的语境里,还有谁会以“无目的的合目的性”的眼光去欣赏人体美呢?也许只会有弱智的阿丹了。

人们一般都认为作家应该讴歌真善美,其实对一个作家而言,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因为真善美不会与世俗同流合污的,作家如果不对现实持有一种批判的态度,他就不可能发现什么是真正的真善美。但须一瓜所展示的现实却实在是让我们悲观,莫非我们再也不会有一颗欣赏美的心灵,除非你是弱智。无独有偶,我读到另一位作家的小说,他同样展示的是这样一幅悲观的现实。这是宁肯的长篇小说《沉默之门》(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小说写了一个热爱诗歌的年轻人李慢,诗歌帮助他建设理想人格和精神世界,但这样一位年轻人却无法适应世俗社会的生活,他被当成精神病患者送进了精神病院。曾经是诗人的宁肯知道诗歌在强大的现实面前显得非常脆弱,但他不愿让自己钟爱的人物在世俗中沉沦,于是他选择了沉默。我同样不把沉默看作是悲观,因为以沉默对抗现实,这也是作家坚守真善美的一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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