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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文化研究到亚洲思考

2005-09-21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陈光兴,台湾清华大学外文系教授。1979年毕业于台湾辅仁大学大众传播系,1988年在美国艾荷华大学新闻与大众传播学院取得博士学位。1989年开始在台湾清华大学文学研究所任职。1996年至今,负责清华人文社会学院的亚太/文化研究室。张春田,北京大学中文系现当代文学研究生。2005年7月,陈光兴先生在上海接受了张春

田的访问,以下是访谈内容。

张春田(以下简称“张”):陈老师,您是较早在华文世界倡导和践行文化研究的学者,能否描述一下文化研究在台湾地区兴起的语境和发展状况?

陈光兴(以下简称“陈”):我们这一代和而后的纯粹学院派不太一样,有一些参与社会运动的经验。现在台湾文化研究的前身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主要的展现形式是文化评论及文化批判,在报纸媒体、公共议题上自我呈现,许多朋友都以书写的方式介入了那个台湾社会变化最快的过程。文化研究首先是与台湾自身的社会、文化状况紧密关联的。到了90年代的后期才开始学院化,并有了华文世界里第一个文化研究学会。各个学门里都有一些人,发现做文化研究或者说跨领域研究的空间,渐渐被堵塞了。成立这个学会,有一点自保的目的,希望突破既有的叙述框架,同时促进与社会的互动。我们编《Inter-Asia Cultural Studies》(《亚际文化研究》),有一个附标题“Movements”,就强调参与的经验。

张:能否说,文化研究本就不是关在学院中进行“中立”、抽象的知识生产;介入社会问题,展开密切互动,既是文化研究的初衷,也是它的精魂?

陈:文化研究的问题意识来自于具体的历史、社会、文化环境,面对特定的问题,具有开放的在地性:文化研究在英国起自五、六十年代新左派的风潮,本身就是“新社会运动”;在澳洲与加拿大也一直密切结合了各种形式社会运动;在日本承续了左翼学术传统,与新兴社会运动相接合;在韩国承继了80年代左翼思想传统,与工人、妇女、媒体改造运动密切连结;在印度也与女性、环保等运动相连。这些实践清楚地表明了各地文化研究与进步思想、运动的不可分割性。当然,好的文化研究是对不同地区有启发、共振作用的。

张:现在,文化研究在中国内地也渐成显学,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迅速建制化的同时,也出现了移植美国文化研究模式的倾向。

陈:美国的文化研究有它自己的特殊性,关在学院里面。学院和社会空间的屏障、边界很清楚。别的地方,学院和社会的界限未必那样泾渭分明。像台湾地区和韩国在80年代,学院和社会的互动是相当密切。到了90年代以后,边界又开始出现。在这个过程中,学院中人会面临一些挑战。比如专业化,一定程度上窄化了原先更为广阔的知识分子书写、论述的场域。可是,文化研究在华文世界里进行了十几年,开拓了一定的空间,我们试图在这样的空间里,让批判性的知识能得以持续。

张:与建制化相伴生的,还有文化研究的“社会科学化”。大量数据、表格、问卷调查成为当然的组成部分,似乎没有这些,文化研究就不“规范”、没有合法性。您怎么看这种现象?

陈:文化研究不属于一个特定的学科,不同学科的人都可以来做。当然可以用数据。关键在于一种批判性的精神,要追问,你的研究有没有反思和批判性,你做文化研究是要干嘛?

张:我记得您有一篇文章《为什么大和解不/可能?》,从两部电影入手,讨论在殖民、冷战效应下台湾的省籍问题和东北亚的和解问题。在您的文化研究中,体现出一种明确的“亚洲思考”的特质。今天,“亚洲”已经成为重要的论域。您认为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何在?为什么要强调“亚洲作为方法”?

陈:我自己做文化研究,出发点和导向都是社会文化、政治问题。像我们留美的人,原来受到东/西的二元结构的影响,身上的“美国性”其实是比较深层的。当我们发现历史坐落在自己身上,其实并不是很个人化的时候,必须得反思,而“亚洲”恰恰提供了我们反思和调整的可能性。并不是说美国资源、西方资源已经不重要了;而是要把参考的对象多元化,在这个过程里面,创造出新的东西。拿我的经验来说,注意到台湾地区和韩国之间历史的高度接近性后,反而可以发展出生产性的论述。知识界讨论问题时,每每容易陷入到东/西方的二元结构中,甚至直接就是中国和美国。可是,当参考架构不再是中国和美国,而是比如中国和印度的时候,也许会发现一些在中西对立中被掩盖了的在地问题、本土资源。

另一个层次是“后9・11”时代全球政治格局的转化,表现之一就是更为快速的区域化。不仅是经济上的区域化,还有政治上的结盟,如欧共体、东南亚合作联盟等,最慢的反倒是东北亚。我们提出的“亚洲”概念,里面包含了几个语汇的辩证:区域性的国际组织,区域主义的国际主义,第三世界主义,世界主义。原来讲的世界主义比较空洞,把亚洲、第三世界这些都区隔掉了,需要有一个区域主义做中介。很多东西,必须在在地的过程中有优先考虑。

由于历史和现实的因素,今天知识界的很多思考依然被绑入东/西的二元结构中,论述的参考点都是美国。冷战中作为制衡的力量,在冷战松动后,很快被吸附到以美国为主导的学术空间里,这很有讽刺意味。如何让亚洲资源成为中国思想、学术界的一部分,同时让中国的资源成为亚洲资源的一部分,如何在知识生产的层面,形成亚洲的统合,是我们必须重视的一个问题。中国内地的很多资源,包括中国革命和社会主义经验,战后的第三世界结盟关系等,一定不能漠视。中国的复杂性,有时是很难以辨识的,需要通过外在参照点的转换。我们要尝试转变既有的知识结构,透过亚洲视野的想象与中介,让处于亚洲的各个世界能够重新开始互相看见,彼此成为参照点,转化对于自身的认识。在这样的基础上,能够进一步从亚洲的多元历史经验出发,提出一种重新理解世界史的视野。我们至少要有意识地找寻亚洲地区自己生产出的知识,否则还是陷在殖民主义以降的殖民逻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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