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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西合璧的“道”

2005-11-02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道、自然与人――金岳霖英文论著全译》金岳霖著 刘培育编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05年8月出版

诸葛殷同先生说,1976年地震期间,金岳霖先生住在社科院院内

的“抗震棚”里,有一次给他和张尚水先生用英文背诵狄更斯的《双城记》开始那一段,“那是最好的年月,那是最坏的年月;……”令他们“佩服得五体投地”。我见过金先生几次,但是真正觉得他了不起最初也与他的英文有关。大约在1994年编辑出版他的著作时,我负责整理编辑他的英文遗著。其中有一份英文讲义,写在两个厚厚的笔记本上,虽然字迹有些潦草,但是很少涂抹和修改,我的感觉是金先生的英文“清晰潇洒,流畅自如”,“文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我的“钦佩之心油然而生”。

诸葛先生的“五体投地”表面上是对金先生流利英文的崇拜,其实却是对金先生人品与学识的由衷赞誉,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意识的自然流露。我的“钦佩之心”固然来自对金先生漂亮的英文的感受,更主要的还是产生于它所表达的深刻思想及其表达方式。现在我依然记得,以前我读不懂金先生所讲的“道”、“式”、“能”,但是在阅读了金先生的英文遗著之后,通过理解金先生所使用的西学概念“stuff”、“form”、“law”等等,以及他对这些概念的讲解和围绕它们的讨论,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道”、“式”、“能”。当然,能够理解金先生的著作可能得益于自己在逻辑学习和研究方面的进步,但是直接阅读金先生的英文论述一定是有很大帮助的。

金先生和冯友兰先生是我国两位最重要的哲学家。他们在哲学界名声最响,影响也最大。但是细说起来,冯先生的影响似乎还要更为广泛,因为读他的书的人、研究他的思想的人更多。我猜想,翻看过金先生的书的人大概不会比冯先生的读者少,但是能够把他的书从头到尾读下来的人大概比较少,而真正读懂的人则可能更少。我最初读他的《论道》和《知识论》也读不懂。后来觉得慢慢能够读懂了,也悟出了一些道理。理解金先生的著作主要有两个困难。一是要理解他所使用的逻辑方法。二是要理解他讨论问题的西学背景。比如在《论道》的绪论中,金先生讲的许多内容是直接与逻辑相关的,还有许多内容是直接与先验原则相关的。这里,金先生实际上为我们提供了他写《论道》的整个知识背景和框架,当然这也应该是理解他的著作的背景和框架。逻辑无疑是西方哲学中最重要的方法,在中国传播和普及逻辑也是金先生一生的追求。而先验原则是西方哲学中最重要的概念之一,探讨先验原则也是金先生在《知识论》中最主要的一部分工作。在一部讲述中国哲学的著作的绪论中,专门谈论逻辑和先验原则,这肯定应该给我们一些深刻的启示,而且也应该是理解该书所必不可少的内容。没有金先生那样的知识背景和框架,要理解他的思想确实是有困难的。后来我也注意到,其实金先生在这个绪论中明确谈到了“stuff”与“质”和“能”的表述关系,而我以前竟完全忽略了这一点。逻辑与西方哲学的学习帮助我理解了金先生的《论道》,而从英文到中文的语言转换则使我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冯先生说,金先生的本领是把简单的东西说得复杂。按照我的理解,金先生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点,也是基于上述知识背景和框架。从事哲学分析,需要有可以操作的可靠方法,需要有不可或缺的知识谱系。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一旦放在一定的知识谱系中,可能就会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而当人们依靠逻辑来进行分析的时候,既可以使用逻辑的技术来具体处理问题,也可以从逻辑的修养出发来思考问题,因此最终有可能会超出常识所及的范围,使问题得到深化。哲学的谈论不是简单地“拍脑门”,不是凭“小聪明”,也不是“无病呻吟”。哲学中越是创造性的工作,就越要有知识谱系和方法的支持,因此讨论问题时的知识背景和框架就越显重要。冯先生看到了金先生的这一长处,也以自己特有的方式指出了金先生的这一长处。然而,是不是人们都看到了这一点呢?是不是人们都理解了冯先生的意思呢?在我看来,金先生的著作之所以没有得到广泛的理解和接受,看不到或不理解金先生的这种长处大概是其中主要原因之一。看一看金先生在英文著作中是如何讲“道”的吧!他说,中国的“道”不同于西方的“law”(规律),它既是“stuff”,又是“form”。它是“stuffedform”,又是“formedstuff”。“形式”(form)和“质料”(stuff)是自古希腊以来西方哲学、尤其是形而上学中两个非常基本又极其重要的概念。而“规律”虽是人们追求的东西,却是比较一般化的一个概念。通过“形式”和“质料”的不同性质和特征,通过它们的不同组合来说明中国的“道”,以此不仅说明了西方的“规律”与中国的“道”的区别,而且解释了中国的“道”本身的独特性、包容性,当然也许还有它的歧义性。我们看到的是金先生以中国人的方式向西方人讲了中国传统思想中的精华,但是反过来想一想,这不恰恰也是金先生在西学背景下对中国哲学的一种诠释吗?

金先生用英文写过不少东西。刘培育先生这次以中译文的形式把它们结集出版,无疑为人们进一步研究和理解金先生的思想提供了帮助。金先生学术专深,学识渊博,不少论述都是学术与学识结合的产物,值得玩味。他是哲学家和逻辑学家,因此谈论真乃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是他也谈论小说中的“真”。他的哲学是很深奥专门的,但是他谈论哲学的范围又非常广泛,甚至谈到“《红楼梦》里的哲学”。会通古今、学贯中西是不少学者梦寐以求的境界,打通中西则是不少中国学者明确的奋斗方向。我想,读一读金先生的著作,对于体会这样的境界和思考这样的方向,大概是会有帮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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