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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与保皇梁启超进退两难

2005-11-09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启超是一个“理想中人”,不是那些脑满肠肥的政客可比,他的性格、气质、天赋都是一个更适合论政而不是
从政的人。他被誉为“言论界的骄子”,在扮演这一角色时他往往游刃有余、得心应手,放射出灼人的光华,《时务报》时期、《新民丛报》早期、反对袁世凯称帝、反对张勋复辟时都是如此。他是一个思想型的人物,一个“舆论界权威”,他手里握着那个时代最富有魅力的笔,连袁世凯野心勃勃的大儿子袁克定也说他“领袖名流”,得他一言,“贤于十万毛瑟也”。

“我辈握手共入中原”

梁启超之遭遇角色的尴尬不是始于辛亥革命之后,当年在日本流亡期间,在与孙中山代表的革命派合作问题上他就表现出进退两难。梁启超与孙中山都是广东人,比孙只小七岁,基本上是同一代人,但气质、性格、禀赋的差异很大,所受教育,以及早年的经历也很不相同,孙更像是一个天生的革命家。

1895年3月,梁启超在写给汪康年的信中说:“孙某 中山 非哥中 哥老会 人,度略通西学,愤妒时变之流,其徒皆粤人之商于南洋、亚美及前之出洋学生,他省甚少。……然弟度其人之无能为也。”这大约是梁对孙最早的评价。

孙中山伦敦被难事件发生后,当时梁启超主持编务的《时务报》第14、15、17、19、21、28册曾分别译载英国、日本的有关报道,如《英国律师论孙文被禁事》、《论传言英将控告孙文一案》、《论孙逸仙》等。在答复章太炎的询问时,梁启超说:“孙氏主张革命,陈胜、吴广流也”,“此人蓄志倾覆满洲政府”。

1897年冬天,日本横滨华侨筹款要办一所子弟学校,孙中山推荐梁启超为校长。1898年戊戌变法失败,梁启超亡命日本后与孙中山开始有了直接的交往,与康有为的态度不一样,梁对革命颇有心动。1899年7月,当康有为离开日本之后,以梁启超为首的12个康门弟子在日本镰仓江之岛结义,有心反清,与老师康有为立异,这是事实。冯自由《中华民国开国前革命史》说,这一年夏秋,梁启超与孙中山往来密切,并逐渐赞成革命,韩文举、欧榘甲、张智若、梁子刚等的主张比他更加激烈,因此有了孙、康两派合作的计划,他们拟推孙中山为会长、梁启超为副会长。梁启超诘问:“如此则将置康先生于何地?”孙中山回答:“弟子为会长,为之师者,其地位岂不更尊?”梁表示悦服。当年,梁启超到香港访问陈少白,诚意眷眷地讨论两党合作事宜,推陈少白与徐勤一同起草联合章程。梁启超甚至起草了洋洋数千言的致康有为书,署名的共有13个康门弟子。其中说:

“国事败坏至此,非庶政公开,改造共和政体,不能挽救危局。今上贤明,举国共悉,将来革命成功之日,倘民心爱戴,亦可举为总统。吾师春秋已高,大可息影林泉,自娱晚景。启超等自当继往开来,以报师恩。”

只是徐勤和麦孟华暗中反对甚力,已向康有为通报,说梁启超“渐入行者圈套,非速设法解救不可”,康有为在新加坡得书大怒,立即派叶觉迈携巨款到日本活动,勒令梁启超立即到檀香山去办理保皇会事务,不许拖延。梁启超不得已离开日本,临行还与孙中山相约“共商国事,誓言合作到底,至死不渝”。

这件事由于缺乏其他有力证据,而且署名的十三人中罗普从不赞成革命,考梁启超这一年行踪也未到过香港,所以并不可靠。

不过,梁启超在远赴檀香山前夕曾约孙中山“共商国是,还是说两党一定要合作”也是可信的(这从1900年他们的关系可见)。因为檀香山是兴中会的发源地,梁启超请孙中山介绍同志,孙坦然不疑,就写信将梁介绍给哥哥孙德彰和其他朋友。《梁启超全集》中收录了他给孙中山的三封信,两封是1899年离开日本前写的,当时孙中山对他的犹豫、多变已有所不满,所以他的第一封信就有解释的意思,并表示自己住处狭隘,“室中前后左右皆学生,不便畅谈”,约孙中山在外面小酌叙谈。

正是有了孙中山的介绍,梁启超在那里受到了华侨的热烈欢迎,孙中山的哥哥甚至让其儿子阿昌执弟子礼,随梁到日本留学。梁在檀香山几个月,借口“名为保皇,实则革命”,提出组织保皇会的想法,侨商不知其中奥妙,多入彀中,仅捐认庚子勤王起事的军饷就超过了华银数万元(不过多数并未到位)。孙中山得知后,认为梁启超失信,写信责问,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从此那里的兴中会也和横滨一样,多为保皇会所用,孙中山的地盘尽失,心中的恼火可想而知。但当梁启超相约“共天下事”时,对梁等仍怀有最后一线希望的孙中山还是答应了。

1900年3月13日,梁启超写信给康有为,反驳保皇会对孙中山“卤莽”、“大言无实”、“结识无赖”以及“叛逆”等谩骂,他说孙中山与光绪皇帝没有恩义,按照各国文明的公理,驱逐满人不是“叛逆”,“先生恐又以为倾心行者,然弟子非倾心行者,实痛恨我党之乏才,曾行者之不若。”“行者”即孙中山。正因为梁启超的态度与康有为不同,不久以后(3月29日),他才会在美国写信给孙中山,希望孙接受“借勤王以兴民政”的策略,“草创既定,举皇上为总统,两者兼全,成事正易,岂不甚善?何必故画鸿沟,使彼此永远不相合哉。弟甚敬兄之志,爱兄之才,故不惜更进一言,幸垂采之。”并表示等自己在美国借款千万的计划成功,“则可大助内地诸豪一举而成”,相约“我辈握手共入中原”。

由于1899年秋天与梁启超联合组党的计划功败垂成,孙中山对梁的倡议一时也有疑惑,“迟迟未敢着手。”当年7月28日,梁启超到达日本,8月18日出发去上海时,曾在东京与孙中山会见,“为孙有能力而无同志感到可惜”。梁启超到达上海第二天就传来了自立军失败的噩耗,不过他还说:“目前,两广的活动将与孙文派一同进行”,“将来必定要联合行动的”。差不多同时(8月底)由日本冒险抵达上海的孙中山,目的之一也正是要践梁启超前约,相机参与长江大举。

康有为:“吾即月给汝三百元”

梁启超之所以在保皇与革命之间有过进退两难,有过彷徨与疑惑,与他的经历、性格有一定关系。在戊戌变法之前,他因为办《时务报》而暴得大名,可谓少年得志。同时他性格中的缺点也是很明显的。孙中山与他见面时曾直率地批评他“狭隘”、“盈满”。前文曾提及杨衢云在和梁启超会谈后函告谢瓒泰:“康党素来夜郎自大,常卑视留学生及吾党。”1902年6月,当冯自由去横滨码头接胡汉民时,胡对梁启超还颇有好感,认为“任公宗旨仍在民族主义,与其师康有为根本不同”。胡后来也说:“梁启超初以能为时文,轻视学界”,“留学界间有发表反对保皇之言论,如《浙江潮》、《江苏》者,梁亦不以为意。”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思想上的认知,梁启超与黄遵宪交往颇多,即使在流亡期间他们也是书信往返不绝,梁受到黄的政治影响不是偶然的。1905年1月,黄遵宪曾有一信给他,认为君主立宪之路是最合适的,其中提出应避免革命之名而有其实,“其宗旨曰阴谋,曰柔道;其方法曰潜移,曰缓进,曰蚕食;其权术曰得寸进寸,曰避首击尾,曰远交近攻。”梁不仅同意这些看法,而且大致上就是如此做的。

再加上梁启超在实际中受到康有为的约束,康始终掌握财权,并以师尊的地位号令弟子,所以他终究迈不出革命这一步。

何况,从梁启超在《新民丛报》上与《民报》论战的文字来看,他与孙中山他们也确有分歧,不幸的是后来民国早年军阀混战、政局纷乱等都被他言中了。亲历当年政治的近代史家李剑农分析说:“梁启超所描写革命共和的恶果,如内部必至自生分裂,彼此争权,乱无已时,未尝不与后来的事实有几分相符,但这些事实,在当时是未表现出来的事实,一般人看不见的……”两派多年交恶的往事在梁启超的记忆中更不会消失。

(本文摘自《主角与配角》,傅国涌著,长江文艺出版社2005年7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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