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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谁而开的迷迭香

2006-03-15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吴燕(本报书评人) 我有话说

《记忆》,[英]帕特里夏・法拉、[英]卡拉琳・帕特森主编,户晓辉译

,华夏出版社2006年1月第一版,23.00元

拿到这本书的时候,我正在为一位故人的离去而伤心不已。五年未见,想到要见时方知为时晚矣;更糟糕的是,当我搜遍了所有关于他的线索之后,我发现我能记得的似乎只有他抽烟的样子和说话时的语气神态,除此之外便是一片朦胧。我不知道是否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我只知道,当这般的伤心与懊悔叠加在一处,我已然无法凝神去读一本即使很薄的书,虽然这本书讲述的正是关于记忆之种种,书名就叫作《记忆》。于是我把它装进箱子,然后继续我的回忆。那书便这样在箱子里幽怨地独处了数日,之后又随我一道踏上了南行的列车。翻开看时,人已在上海,而那天距离我第一次见到他整整过去了11年。相比于漫长的人生而言,11年的记忆未必有多久远,但却如同一个结幽幽地把心揪着吊起,让我想在书里寻找一些关于记忆的片段,直到读完,一颗心才算落了地。

《记忆》来自“剑桥年度主题讲座”。据说在剑桥形形色色的讲座中,无论是讲演者的知名度,还是面向公众的影响力和听众人数方面,最突出的就是剑桥大学达尔文学院的这个系列年度主题讲座了。而它最突出的特色即表现在其开放性上:多个学科就一个主题展开,而主题本身似乎不属于任何一个学科。

比如记忆。很难将记忆归入某一学科,而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的人也并不仅是生物学家或医学家。《记忆》中,加入讨论的八位研究者所属领域大相径庭,人文的、社会学的、文学的、社会人类学的、生物学的以及精神分析的视角在书中交汇。虽说发言的都是该领域的牛人,但是谁都并不认为只有自己才在这个主题上具有权威的发言权,不仅如此,他在行文中还会时不时地提及其他几章所涉及的工作。此举甚好。正如主编者所言,“他们的结论决不限于科学话语。尤其是自精神分析技术发明以来,关于我们如何记忆、遗忘和解释过去的洞见已经被难以割舍地合并到我们的日常感知之中,因此也渗透到文学、艺术和历史的书写之中”。因此,书中的八篇文章“从记忆的历史研究向科学研究展开”,主题包括记忆的物质载体、记忆的技术、集体记忆、对过去的再解释和记忆的失败等等,而这样一种跨学科研究的“力量之一在于,通过引进各种视角共同分享的问题,各位作者就能够探讨身体与心理、虚构与事实、实体与抽象、个人与文化之间的重要关联。这些配对并非对立的两极,而是反映了构成记忆的复杂整体的不同侧面”。

“我对遗忘有一个精彩的记忆”,斯蒂文森此言貌似谬矣,却直取记忆之精髓。遥想当年,正是记忆的缺席惹得弗洛伊德对精神分析不离不弃。作为德国开放大学生物系教授和大脑行为研究小组负责人,史蒂文・罗斯坦言,他之迷恋于记忆,原因之一即在于记忆“似乎处于实验室的客观世界与我们生活经验的主观世界之间的交接处”,而这几乎也概括了文集中八位作者的立场:他们游走在实验室与生活经验之间,有理有据的论述中,亦发散着人性的温度。

若以身分而论,史蒂文・罗斯算得一位科学中人,他的讲演题目是“大脑如何产生记忆”,一个结结实实的科学问题。不过,这位生物学家的所见所思远远超出生物学。比如他并不认为电脑记忆是人类记忆的一个隐喻,因为电脑处理的是无生命的、静态的信息,而人类处理的不是信息而是意义。当许多人为“深蓝”打败象棋大师卡斯帕罗夫而高唱凯歌的时候,他却并不以为意,因为在他看来,象棋是一个“纯粹”认知分析的游戏,而人类记忆与行为需要的不仅是认知还有情感。这样看来,记忆并不仅仅是刻着岁月磁迹的碟片,而更像是一张裹挟着旧日情感的老唱片,多年之后再听时,声音可能都有些失真了,但情感依然如旧。于是也就可以理解这位生物学教授何以在全文开篇即讲到“记忆是把我们每个单个的人界定为个体的那个特征”,“我们就是我们的记忆”。

记忆如同一个标记,将人生经历、岁月冷暖铭印在每个人心底最隐秘的地方,等待在某个时刻被唤醒。每个人都因着各自的记忆而与众不同,每段生命又都因为他人的记忆而永远不会消逝。记忆与再生,相遇在迷迭香盛开的季节。据说在古代希腊人和罗马人看来,迷迭香所隐喻的便是再生;而自罗马时代以来,迷迭香就是回忆的一个植物象征,所以在澳大利亚一个教堂似的记忆宫殿纪念其阵亡的战士,悼念者都会佩带迷迭香。当花香随着白色小花的绽放而飘散,封存的记忆也在不经意之间悄悄揭开。假如生命注定要早早离去,那么能够活在他人的记忆里大概也算得是一种幸福了吧――虽然总有些无奈。

从口口相传到书写文本,从植物的隐喻到图像的传递,个人的或集体的记忆就这样以各种方式得以珍藏,而“探索保存记忆的这些表面上多种多样的手段之间的相互关联”也是《记忆》一书的目标之一。当那样一些可以被听到看到读到嗅到的记忆相互交织相互缠绕,过去的时光就在这记忆中变得触手可及。

当这本不到200页的书合上最后一页,一颗揪着的心终于随之落下,而我的伤心与懊悔也在三月的某天找到了寄托:那天,我与他共同的朋友寄来了他的一张底片。照片在手,原本模糊的记忆一下子清晰起来。一片远山。他笑着,遥望着远方,指间夹着烟的样子,一如往日的神采。所有的记忆似乎浓缩成了一张小小的照片。这或许是一个好的结局:我看到的他就是我记得的他的样子。数月前,他的记忆中的我已随着他的逝去而逝去;此刻,沉睡在我的记忆中的他正在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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