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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这样译就错了吗?

2006-03-22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刁承俊 我有话说

最近,有人对《狗年月》和《辽阔的原野》两部作品的中文译名提出批评,认为:书名就译错了。《狗年月》必须译成《非人的岁月》,《辽阔的原野》必须译为《说来话长》。作为这两部作品的中文译者,笔者实难苟同这样的批评。

《狗年月》(Hundejahre)和《辽阔的原野》(Einweites Feld)是1999年诺贝尔文

学奖获得者、德国作家君特・格拉斯分别于1963年和1995年发表的两部长篇小说。

《狗年月》一书的中文译名,译者在开译前,亦曾见过在由张威廉先生主编、上海辞书出版社1991年10月出版的《德语文学词典》上,有《非人的岁月》这一译法。这种译法虽然也有一定道理,却不够理想。这不仅仅因为中译本《狗年月》这一书名与原著完全一致,更重要的在于:恰恰是这个书名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在《狗年月》中,狗占据着重要位置。作者不惜笔墨,详细描述了佩尔昆森塔哈拉斯“亲王”(又名普鲁托)四代狗的关系。特别是“亲王”作为“元首”爱犬,由于新闻界的大肆鼓噪,更是狗名远扬。“亲王”趁人们给希特勒祝寿之机外逃一事,成为当时举世瞩目的重大事件。为了搜寻“爱犬”,希特勒甚至改变了战略部署。至此,狗已成为法西斯保卫的中心。所以作者在谈到法西斯统治下的德国时,多次使用Hundejahre(狗年月)这个词,也就不足为奇了,譬如在拙译第583页上就有这么一句话:“尽管这只牲畜这么老了――我揣测有二十个或者更为高龄的狗年月了……”作者用这一看似荒谬绝伦的描述,用非理性作为狗与法西斯之间的共同点,把两者紧紧结合在一起。正是在这种非理性势力的支配下,才会发生形形色色的荒唐事,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暴行。对于如此丰富的内容,如此形象的比喻,如此深刻的寓意,仅仅用《非人的岁月》来概括,是远远不够的。

熟悉格拉斯的人都知道,这位文学大师喜欢使用动物或与动物有关的书名,譬如尽人皆知的《猫与鼠》、《母鼠》、《比目鱼》、《蜗牛日记》、《蟹行》、《铃蟾的叫声》等等即是。这种寓言式叙事风格成为格拉斯作品的又一特色。试问,其他作品都可以像这样译成中文,为什么唯独《狗年月》这种既忠实于原文,又突出作者叙事风格,力求做到形似与神似两者兼备的译法就不允许了呢?

《辽阔的原野》以两德统一为中心内容,采用双重叙述结构的形式,通过主人公的经历与回忆,从不同层面,对从1848年三月革命到上世纪90年代的德国历史,进行了一次全面的回顾与反思。

历史与现实的交汇,在作品中,从书名、人名、主人公的遭遇、重大事件、细节描写到故事发生的地点,都得到了多层面、全方位的体现。作者有意打破时空界限,让历史人物与现实人物,尤其是一百年前的德国著名作家冯塔纳(1819-1898)以及冯塔纳笔下的人物与本书中的人物相互交替,轮流登场,积极参与现实生活的各项活动,是这部长篇巨著的一个显著特点。作为书中主人公冯提膜拜顶礼的偶像,冯塔纳的一言一行都在影响着冯提。不仅冯提的一些观点,就连他的一些说法,也都摘引自冯塔纳的书信和作品。

说到这部作品的书名,人们不能不追溯到冯塔纳的长篇小说《艾菲・布里斯特》。女主人公艾菲的父亲老布里斯特每次遇到难题时,总习惯于这样的回答:“--es ist ein weites Feld.”(这事说来话长。直译:这是辽阔的原野)。本书的主人公冯提也说:“真理说来话长(直译:真理是辽阔的原野)。”在格拉斯这部作品中,“辽阔的原野”妙语双关,它既具有“说来话长”这一引申意义,又具有具体含义。因此,把书名译成《说来话长》,也无可厚非,关于这一点,在拙译的译本序中就已特别注明:《辽阔的原野》又译《说来话长》。说“辽阔的原野”具有具体含义,则是因为它原来是指苏格兰高原上那一望无际的原野。冯提就多次去过那里。正因为如此,冯提才在小说结尾,在一张寄自当地的明信片上写下了这样一句耐人寻味的话:“顺便提一句,布里斯特弄错了。不管怎样,我看到这原野有了一个尽头……”

综上所述,可以看出:原著书名所具有的丰富内涵,如果仅仅用一个“说来话长”来表述,恐怕是很难尽如人意的。这种译法无法将书名中的“虚”(引申意义)与“实”(具体含义)完美无暇地结合在一起,难以充分体现作品既写现实、又写历史的这一叙述特点,也没有给读者留下驰骋想像的广阔空间。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译者经反复推敲之后,才选定了《辽阔的原野》这一译法。试想一下,当一个人置身于一望无际的原野时,那浮想联翩的情景,不正是人们面对现实,以史为鉴,突破时空界限,进行回顾和反思的真实写照吗?

只要翻译过格拉斯作品的人都感到,格拉斯作品极其丰富的内容,别具风格的表述方式,给译者提出了很高的要求。为了尽量减少翻译当中的错误,自1977年《比目鱼》出版之后,每有新作出版,格拉斯都要举办翻译讨论会,解答各国译者在翻译该作品时所遇到的问题。作为格拉斯作品的中文译者,笔者没有机会得到作者的直接点拨,只能以勤补拙,反复研读所译作品,尽量查找有关资料,虚心向中外专家请教。在《辽阔的原野》里,涉及到冯塔纳的作品就差不多有20部,而且大部分作品中的主人公都出现在格拉斯的这部小说中,对故事情节的发展和环境气氛的营造,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为了更准确地传达原著精神,减少中国读者阅读时的困难,在翻译过程中,译者案头总放着一套德文版的冯塔纳全集。从译本较为详尽的注释中,人们不难看出这一工作的艰辛。

整个作品的翻译如此,书名的翻译就更是如此。书名翻译质量的高低,往往会对该作品的传播和接受产生重大而深远的影响。因此,任何一位翻译态度严谨的译者,都不会在不认真把握全书精髓的情况下,就望文生义,贸然定下书名的。

但是,译事无止境。尽管译者作出了努力,疏漏谬误之处仍然在所难免。因此,笔者殷切期望评论家进行有助于提高译者翻译水平的译论。在评论译著时,只希望一言九鼎的专家、权威在下评语之前,能拨冗阅读一下译著和原著。只有这样,您的评论才会更中肯,更有说服力,而不至于给人留下主观、武断的印象。

另外,笔者也恳切希望评论家不要以简单的“对”与“错”来评判译文质量。不可否认,在对原著的理解与表达方面,译文中确实存在“对”与“错”的问题。但除此之外,大量存在的还是译文质量的高、低、优劣之分。在对几种译文进行比较时,屡见不鲜的情况是:不同的译者对同一对象的处理方式千差万别,而这些译文往往又都各有千秋,难分仲伯。格拉斯这两部作品自问世以来,在德国和国内的正式出版物上,虽然大多使用《狗年月》和《辽阔的原野》这一中文译名,但除此之外,也有人把它们分别译为:《狗年月》和《广阔的田野》、《遥远的土地》。

翻译,尤其是文学作品的翻译,作为一种进行再创作的精神活动,其产品形式的多样性,在具体的译文中表现得更为绚丽多姿。在正确理解和表达原文的前提下,应当承认它们存在的合理性。只有这样,翻译园地才有可能避免一花独秀的尴尬,真正迎来百花齐放、姹紫嫣红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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