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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式苍凉

2006-03-22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雷淑容 我有话说

打开迟子建的散文集《北方的盐》,一股苍凉之气便扑面而来。也许北方本身就带着与生俱来的苍凉,白山黑水,天地茫茫,以及书里收录的那些物和事:冰灯、泥泞、土豆、雪爬犁、木刻楞房屋、菜园、晚霞,仅仅看着这些字眼,便感到一种冰冷的凉意。

“北方的盐”是一篇散文,迟子建这样写盐:“在北方,盐与雪

正如雷与电,它们的美是裹挟在一起呈现的。”盐是“北方土地上最早的雪,它融化了,融化在菜蔬最后的清香里”。典型的迟子建笔法,朴素,干净,温情,伤感。北方的盐跟南方的盐相比,并没有任何不同,可是和雪和大地联系在一起,便产生了完全不同的气息――仿佛尝尽千般滋味后的沧桑,既温暖又美好。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简单的咸也可以是有温度的。

事实上,迟子建把北方的风物都写出了温度。所谓北方,其实就是她的故乡:黑龙江大兴安岭地区。甚至范围更小。因为多年来,迟子建孜孜不倦地做着一件事情――书写童年:童年的人,童年的事,童年的景,童年的情。写童年,怀念和讴歌田园风光总是难免的,迟子建却持洞察和悲悯的态度。比如她说她童年时曾是扼杀蝴蝶的小妖魔。“我愿意在这遥远的北国,深深地向着极北的童年生活领地鞠一躬,哀悼那些毙命于我掌心的蝴蝶。”那些养育她的土豆、白菜、萝卜、豆腐、油茶面儿、菜园子,以及山峦、河流、草滩、花草,陪她成长的虫子、冰灯、火炉、韦得罗、露天电影,那些在她生命中留下烙印的人们:父亲、三姨父、老毛子、外祖母……它们都是北方大地一些业已消失的事物和景象,均在迟子建笔下复活过来:不是诗意的美丽的暂时的再现,而是长久的耐心的踏实的贮存。迟子建就像一个朴素的北方农妇,以隐忍的热爱为盐,记忆为料,一句话,一束光,一个念头,或者一个情节,一幅画面,一种味道,都被她一一掐取腌制发酵保鲜,使它们在故乡的大地美学上熠熠生辉。迟子建在做这些的时候说:我的手是粗糙而荒凉的。我的文字也是粗糙荒凉的。

但是迟子建又是细腻温暖的。她几乎不写闲愁闺怨,更别提风骚艳情,她的笔下,都是平常日子里的酸甜苦辣:吃饭、穿衣、写作、旅行。迟子建用丰沛的情感和朴素的思想拥抱生活,甚至用它们来包裹冰冷的死亡。书中有很多文章是写死的――这是她作品中挥之不去的主题。迟子建写无所不在的死:“冰是寒冷的产物,是柔软的水为了展示自己透明的心扉和细腻肌肤的一场壮丽的死亡。”“我所理解的死亡就是被木器环绕的休息。”“将死的光芒总是灿烂夺目的。”以及许多亲朋好友的非正常死亡:父亲病逝,丈夫车祸去世,三姨父死去。迟子建笔下的死,既是死生契阔的人间情感,也是大自然的轮回替换――水死为冰,雪死成泥,正如她所写:“白雪覆盖着生长过茂盛植物的土地,白雪同样覆盖着为耕种这些植物而死去的人的灵魂。”这样的死是属于迟子建的,也是属于北方大地的:一种内在的静穆,一种朴实的光芒,一种壮丽的苍凉。

说到苍凉。女作家中让人产生苍凉之感的还有张爱玲。她们正好代表了两种极致:张爱玲的苍凉是南方式的,一种密密麻麻的、琐碎的、阴冷的感觉,繁华和热闹背后一针见血、冰凉砭骨,直逼本质,迟子建的却是北方式的,硬朗,朴拙,像冬天的猎猎长风,挟山裹水,摧枯拉朽,可冬去春来,又春风化雨,温情脉脉。或者说我读张爱玲是不会流眼泪的,只会感到害怕,而读迟子建会的。是一种透明的情怀,纯净、朴拙、简单,就像在寒冷北方的一次长途跋涉,历经漫漫长夜,终于看到几缕晨曦,应该是让人欣喜的。可是竟然掉了泪。眼泪流到嘴里,是咸的,也是暖的――像北方的盐。

  (《北方的盐》,迟子建著,江苏文艺出版社2006年1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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