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这句话真所谓放之四海而皆准：不仅在中国是真理，在美国也是一样。位于南达科他的拉什莫尔山（Mount Rushmore）既不高，也不险，原先知名度很低，但后来在美国却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其
拉什莫尔山所在的黑山山脉峰峦壁立，树木蓊郁，风光秀美，但因为僻处于美国西部，直到20世纪初期还游人稀少；为了吸引观光者到此一游，南达科他州的州史专家罗宾逊（Doane Robinson）在1923年提出一个建议：在黑山山脉的岩壁上雕刻若干西部著名人物的头像。这一想法尽管很有创意，也得到不少人的支持，而如何实施却必须听取艺术家的意见。1924年雕塑家博格勃姆（Gutzon Borglum）在罗宾逊的邀请下来到黑山地区实地考察，他推翻了原先那种带有地方主义色彩的计划，力主在这里的山头上雕刻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四位总统的头像，并最终选定了拉什莫尔山。
拉什莫尔山比周围的几座山都要高一些，岩质坚硬，1万年才会被风化1英寸，而且这里“风水”很好，山岩面对着东南――太阳升起的方向。工程正式开始于1927年10月4日，完工于1941年10月31日，实际从事雕刻的时间是6年半，由于天气和资金等因素，前后拖了共14年。这一工程从技术上来说并不是非常难，但从艺术上来说却是非常不容易。中国早在一千多年以前就雕出了云岗石窟那些巨型佛像，但佛像无所谓雕得像不像，一千座佛可以有一千个样子，而美国的每一位巨头则是生来只有一副独特的面孔。
最先完工的是华盛顿，非常顺利，1934年7月4日举行了盛大的揭幕仪式。但接下来的杰斐逊却非常不顺，他本来是被安排在华盛顿的右边，但雕刻了两年后，岩石出现裂缝，于是只好炸掉，另行安排在华盛顿的左边重新雕琢，而左边的岩石也不能完全避免裂缝，如果用高倍望远镜就可以看到杰斐逊的左脸颊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痕”。实际上，其他几位总统的脸上也并不光滑，毕竟他们的脸实在太大了――60英尺或约合20米长（按照身高约150米的巨人的比例），据说如果是下雨天，就可以看到四位总统泪下沾襟的模样。我们去的当天正是连日多雨后的晴天丽日，于是只好通过望远镜欣赏这四巨头其他值得玩味的地方：林肯忧郁的眼神和卷曲的胡须、罗斯福的半框眼镜，以及华盛顿的大鼻子，它比其他三位的鼻子（均为20英尺）要更高一些（21英尺）。
尽管博格勃姆对于自己的作品不是非常满意――伟大的艺术总是遗憾的艺术，但时人和后人无不赞叹他的鬼斧神工。当我站在山脚下仰望这些伟大历史人物的时候，从另一点上也感受到了艺术家的匠心独运：虽然四座头像几乎同样大小，但并不在一个平面上，而是依据山形有凹有凸。从总体上来看，最凸出的位置给了华盛顿和林肯，这当然不难理解，对于任何一个民族来说，那些开国和阻止分裂的领袖都是最受景仰和尊重的，而且华盛顿和林肯还分别开创了一种新制度，废除了一种旧制度，对美国历史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杰斐逊的入选也不会有任何异议，他在位期间推动了美国的西进运动，从法国人手里买下了路易斯安那的大片土地，使美国的版图迅速扩大了一倍；另外，谁也不会忘记，他是《独立宣言》的起草人，是“生命、自由、追求幸福”这一美国价值观的确立者。
西奥多・罗斯福的功绩也非同凡响。作为20世纪美国的第一位总统，他在国内破除了大企业的垄断，建立了多处国家公园，保存了上百万公顷的森林，在国际上则成功调停了日俄之间的战争，并通过修建巴拿马运河促进了东西方之间的贸易。这位罗斯福总统曾在南达科他州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并和博格勃姆之间有着亲密的友谊，这两点也或多或少有助于他的入选，与三位公认的最伟大的总统并肩而立，但他只能占据凹在最里面的一个位置上，脸也只能朝向西北方向，无从面对东升的旭日。凡是英雄扎堆的地方总免不了一较高下，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同一片蓝天下雕刻家用阳光与阴影所书写的历史判断。
我们前来参观的时间并非旅游旺季，管理人员非常乐意详细地回答我们的问题。当我问起拉什莫尔山为什么取这个名字时，得到的回答是一个小故事：1885年，一位纽约的律师查尔斯・拉什莫尔（Charles E.Rushmore）来到黑山地区处理一起案件时恰好经过这座山，他向当地的向导询问这座山的名字，向导回答说：“一直没有名字，但以后我们就叫它拉什莫尔山了。”这个随意的明显带有开玩笑性质的名字就一直沿用到今天，即使在雕刻了四总统头像而成为美国最著名的一座山后也没有人想要给它换一个更为响亮、庄严的名字。
这个故事我觉得意味深长，甚至可以说很能代表美国的某种特质。从表面上看，美国是一个新潮迭起、瞬息万变的国家，但在深处它却有不少东西一直没有变，一些本来并无深文大义的事物由于始终坚持不变而在多年后变得意义重大。这是我到访美国时间不长却已经深刻感受到的一点。一个民族同一个人一样，总是有自己不变的面孔；华盛顿之所以被安置在拉什莫尔山最为突出的位置上，不就是因为他的建国理念被一代又一代的美国人所始终奉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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