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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照片本体论者”的自白

2006-05-17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沈嘉蔚(旅澳画家) 我有话说

1912年初东北鼠疫时防疫人员合影

拙编《莫理循眼里的近代中国》出版半年来,读书人圈内给予不少好评。李辉、李洁、丁东、谢泳、傅国涌等认识或未曾见过面的朋友写了不少让

我感动的书评。最新读到的是闵杰先生的长文《清晰地再现清末民初的风景》(中华读书报5月10日第13版)。相对此前十来篇书评,此文在充分肯定拙编的长处之外,也批评(或可称为讨论)了它的短处,并提出一些方向性的建议。我非常喜欢闵杰先生的这篇书评,直觉告诉我,遇见了一个少有的同好。应该说,撰写书评的所有朋友,在近代史研究,在思想探索方面的兴趣,均是我的同好。但这里我特指在专门的历史照片研读这一领域。我杜撰一个词,就是觉得闵先生与我都是“照片本体论者”。

这个“本体论”,是相对于国内以往对历史照片的认识与利用态度而言。记得我青年时代,在博物馆里见到的革命历史照片,几乎都是模糊不清或者黑白生硬对比的。以致后来(大约在20世纪70年代末)见到早期的美国国家地理杂志内刊印的旧中国照片,欣喜不已。那种感觉,好似用望远镜读到了一里地之外墙上的一张报纸,时间的距离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实,即使是革命历史照片,也可以做出极好的拷贝来。比如在20世纪80年或90年代出版的老一代摄影家的专集,抗日时期的原始底版印出的照片,刊在八开大的画册里,煞是好看。

只是,在很长一个时期里,做展览搞出版的人,只把“图片”看作是“教育”人的一种辅助“工具”,所以从不关心“图片”,即历史照片的质量。这种“工具论者”在进入“读图时代”后依然主导了大部分历史照片的出版工作,以致有一些明显具有极好来源的历史图册,且是由某某“摄影出版社”出版,却用粗糙的老式网纹制版来印制半个巴掌大的图片,实在是“暴殄天物”。

与“工具论”针锋相对,闵先生在他文中提出了看法:“人之喜欢历史,是喜欢一种境界”,“抽去了美,历史可以教训人,但变得让人喜欢不起来”,“一部优秀的历史照片集,如果要让人喜爱,首先要给人美感”,“清晰是美的前提”――这些论述,我视之为“照片本体论”的要义。

何谓清晰,闵先生没有细说,因为他是评述拙编,书摆在那里,大家看得见。不过笔者很想为“清晰”作一个重要注解,那便是照片刊出时的“大”。“大”是一个相对的概念。能大则大。那么何谓不够清晰的“小”呢?笔者以为如在拙编中,凡一页中有两幅或更多的图片,便太小。至少应一页一幅,最好是跨双页(写到这里附带提醒读者,拙编装订极佳,读者在欣赏跨页图片时可用手掌压力将书彻底打开)。就此标准而言,拙编也未达标。这是因为受制于诸多非编辑与出版人可左右的因素,当然最主要是经费的制约。

细读许多历史照片,它的角角落落,藏着许多不起眼的细节。将它们放大到可以欣赏的面积,几乎可以像开发出另一口矿井。因此我经常想,如果让我,或者其他的“本体论者”来利用已经出版过的历史照片(当然必须是原版照片)重新切割放大,编成一本专供欣赏的画册,一定是非常有意思的工作。

与拙编很相似的一本书,是上海历史博物馆编的美国摄影家施塔福的旧中国(1909~1915年,以及1932年左右)照片集,出版于2001年,也是500幅照片。选自一倍于此数的收藏。很可惜500幅照片挤在一册十二开方形画册内,远未能充分施展它们的魅力。在印制清晰度上也差了不少。施塔福不同于业余摄影家莫理循。也是商务印书馆的特聘专业摄影师,而这千余张照片是他自洗留存下来的,质量应无可挑剔。因此笔者总想能以一种“本体论”态度把这笔珍藏再重新编排出版一次。与闵先生的态度一样,我也总惦念施塔福那未出版的另外500张照片。

闵先生惦念着商务印书馆“似应有底片或照片原件留存”。我想,商务印书馆在“一二八战争”中被日军飞机炸了个精光,所以1932年以前的馆存可能早已荡然。不过既然施塔福自己保存了他的作品,那么英国记者丁格尔是否也一样保留有原版照片的拷贝?为《良友》画报采访八年抗战的战地摄影记者俞创硕,虽然保存了全部他作品的底片,可惜文革初期慑于抄家淫威他自行销毁了其中极大部分,只留下了1937年秋冬所摄的八路军部分。其中一部分早在革命军事博物馆等处翻印展览,但没有一张是原版拷贝。2005年重见天日,方知其清晰度之高。

关于莫理循的照片收藏,笔者已在书中作了详细交代。从研究角度讲,任何形式的取舍都不可容忍。但是主要因受经济制约,要做到全部出版目前尚很难。笔者已在书中谈到大体上是两张选一张。所以将来希望有机会出续集。但闵先生的执着倒让笔者心中一动。莫理循卖给日本人的图书馆里,是否也有图片(不是指书中插图,而指专门的图片尤其是历史照片),尚值得一探究竟。希望有心的学者有去东京的机会时,彻底查清。莫理循在米歇尔图书馆的藏档,是他去世后由家属捐赠的。其中比如地图,便只存有一张,可见他的地图收藏全部在日本。照片中,西北行的全部照片,都在米歇尔图书馆。但笔者也注意到一套200幅庚子战地照片只有一份简易目录而无照片。那么是否在日本呢?

谈到莫理循,顺便再提一下他那位从未谋面的儿媳妇海达・哈默。海达从1933年至1946年定居北京,从事专业摄影工作,专注于风土人情。她是慕尼黑摄影学校毕业的专家。她的2万张底片(其中大部分与中国相关)保存在哈佛-燕京图书馆。其中出版发表的不到十分之一。仅此一个宝库,便够咱们发掘的。只是有此同好的实在为数不多,且多囊中羞涩。如果有捐赠设立一个专门基金,用来出版历史照片集,则造福民族与后人。2005年香港出版了海达的老香港照片集。《纽约时报》驻香港首席记者凯斯・勃莱舍(Keith Bradsher)关注到此事,最近为了写深度报道采访了海达影集的编者艾思滔(Ed Stokes,澳大利亚摄影家)与笔者等人。他感兴趣的问题是,出于非营利性的组织或个人如何在努力开发利用亚洲地区19世纪与20世纪上半叶的历史老照片资源,其间的困难,以及当地政府是否资助他们。我回答说各国情况不同。比如在澳大利亚是直接向政府部门如澳中理事会申请资助,而在中国,大部分出版社与博物馆,以及研究所等都属于政府管理经营,资助便通过文化机构进行,同时又受制于市场经济。不过笔者介绍国内的“读图”盛况也使他十分兴奋。

与香港出版的海达影集相比,拙编也依然还在清晰度上有一些差距。但在设计方面似乎更强一筹。通过做这套书,笔者深感欲让清晰度达标必须通过三个环节,即复制(数码翻拍)、编排与设计。拙编在这三个环节上完全依赖悉尼米歇尔图书馆的图片复制部门,本书责编,以及本书美编三方的独立工作。由于他们都贯彻这种所谓“照片本体论”的精神,才有了这么一部图片集的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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