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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爱“小经典”

2006-06-07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桑永海 我有话说

经典就是经典,还有大小之分吗?当然,在词典、教科书和学术论文里,谁也没见过把经典分出大小的说法。我这里所谓“小经典”,是指读书人平时闲聊中一种习惯性的说法,是相对于大部头文学经典而言的。具体说,就是指那些文字比较少、篇幅比较短小的文学经典。几千几万字,和几十万上百万字比,不就是“小”吗?

说“小经典”,可没有一丁点儿小瞧的意思!例如19世纪法兰西文学殿堂里,和巴尔扎克、雨果等人坐在一起的,就有一个梅里美。此公考古学家出身,只留下不足20个中短篇小说,却是篇篇珠玑,短而精而好而奇,有着神异的魅力。他以15年之积累完成的小说《嘉尔曼》,只不过三四万字的中篇,情节也很简单,就是一个吉普赛女子和走私犯之间的爱情故事。小时侯买来傅雷的译本一口气读完,立马让梅里美给迷上了,到现今不知读了多少遍,在我心里,那个嘉尔曼还是谜一样神奇,她浑身散发出一股原始野性之魅惑,我称她为“嘉尔曼之谜”。

“谜”在何处?大概任谁也说不尽的。原先读柳鸣九分析《嘉尔曼》,深刻而精彩,大为佩服。小说家林斤澜的分析,是后来读到的,简直把你眼睛看长了――他竟然说这个卡门(嘉尔曼)的死,是因为她信命的结果!说她最自由的灵魂里,还有着极不自由的宿命论的东西!而且林氏摘章引句,言之凿凿。也幸亏美学家们研究出了接受美学,声明接受主体的再创造是永无止境的,让他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嘉尔曼》,也就像《红楼梦》一样,像《锦瑟》一样,能说得尽吗?说不尽的魅力,就是一切文学经典之所以为经典的原因。

一百年前,比才就把《嘉尔曼》改编为歌剧《卡门》,那主题音乐,已经融入了我们中国人当代生活的流行乐句。一年夏天游泰山,在十八盘陡直的石阶上,听身边一年轻脚夫兀自哼着《哈巴涅拉》,扛着扁担,登登登跳着往下跑,引起我们一阵会心的笑声。我蓦然感得,比才妖冶顿挫的音符与梅里美热情节制的文字,神韵是那样默契相通!确实,这个手执响板、跺响脚铃的嘉尔曼,这个宁肯死去也要保护自己心灵自由的野性吉普赛女子,太迷人了!在自然与文明的矛盾日趋激烈的现在,嘉尔曼又在向人类释放一些怎样的信息呢?

二十年前,有五六个国家十数次把《嘉尔曼》搬上银幕。此书我亲见的汉译就近十种,小说的译名就有三个。在延安窑洞里,作家周立波给“鲁艺”讲课,说起梅里美就眉飞色舞。前几年作家张承志走到西班牙的安达露西亚(小说《嘉》的背景地),从心里感叹:《嘉尔曼》才叫小说啊!还说和人家比,自己没有写小说的才能,今后不写小说了!此语或有夸张,但却说明这部小经典的巨大影响――决不亚于大部头。

应该说,对人类心灵的深邃探索,对人类广阔生活场景的纵横述说,小经典与《战争与和平》、《红楼梦》之类鸿篇巨制相比,是有先天的篇幅和内涵限制的,这也是大小经典不可以相互替代的根本原因。但就其艺术性而言,对人类的贡献,你就不能说梅氏的小说低于雨果、巴尔扎克。比如同是写吉普赛女子,《嘉》与雨果的《巴黎圣母院》相比,只不过一精巧典雅,一汪洋恣肆,文学典型的艺术魅力和美学意义,难分伯仲。又如萧红写于上世纪40年代的《呼兰河传》,让人爱不释手。那是一部散文化笔法的小说,没有多少连贯的故事,是一串凄婉的歌谣,一幅东北旧日小镇的风俗画,为什么却在中国百年文学经典中独树一帜?为什么不论传统的读者还是当今新锐批评家,几乎都对此书赞誉有加?我想,除了小说文本中蕴涵的对痛苦辗转的人们生存与死亡的揭示与愁思,还源于小说经久的艺术魅力,特别是那种极具个性张力却又浑然天成的语言艺术。那样司空见惯的东北嗑儿,一经萧红的纤手就点铁成金,出现那样神奇的魔力。我们只能感叹这是天才。

像这样的“小经典”,大概读书人在各自的天地里都能如数家珍列出一些。如果单就散文类来说,除去我国古典散文中的瑰宝,近百年来的,我是把鲁迅《朝花夕拾》列为上乘的。这样的散文,笔法独绝,醇厚隽永,受用不尽。特别是《阿长与〈山海经〉》,堪称集子里十篇中的翘楚。短短的文字,从一个孩童视角,把旧中国一位老妈子植根于乡野中的原生态的精神个性,在愚昧、粗俗的表象下深藏着的淳朴、率真和天然的爱意,还有对生活执着的热情,满怀深情又活灵活现、不拘一格地表达了出来。这样深沉的笔力和婉转的情致,在中国白话散文中实为罕见!此文我已给中学生讲了十多遍,一直深受欢迎。奇怪的是,近见某刊物上有人论及阿长“叫我们脱下裤子”一段话,大惊小怪,多所指责。像这样自以为是,实则颠倒黑白的颠覆性话语制造者,最好问一问真正读过那篇散文的中学生,再发表你的酷论也不迟。

他如丰子恺《缘缘堂随笔》和俄罗斯作家巴乌斯托夫斯基的散文集《金蔷薇》尤其适于青少年品读(前书能和丰先生的漫画一起去读,尤妙)。而法国都德的《磨房书简》,我是当散文读的,就如里面那篇《繁星》,普罗旺斯牧童的自述,真是妙不可言!契诃夫不朽的中篇小说《草原》,散文化结构,我也是当散文读的。这本小书博大精深,它会让你窥探到一位俄罗斯作家伟大而迷人的悲悯心灵。此书是契氏小说中的又一种品类。

这类小经典,枕畔车上,读起来方便,尤其适用于脚步匆忙的现代人去享用,特别是青少年学子。读这样的书,是用较少时间接受人类思想文化精华的很好办法,又易于操作,与读那些过眼云烟似的流行读物,是截然不同的。埋头于功课中的青少年朋友,挤出点时间,读一读小经典吧,你会说:啊,这才叫书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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