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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疯了?是世界还是阿尔托

2006-06-07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文/胡叠 我有话说
阅读阿尔托的书是一个愉快的过程,其中随处可见的诗意盎然的句子使我感觉并不是在读一部理论著作,而是一本诗人的随笔,且这位诗人的外表必然锐利,冷静,心里却有着狂乱的烈焰般的激情涌动。我没有猜错,但这只是阿尔托
的一部分。

在我的理解里,天才往往与疯狂如影随行,虽然阿尔托还无法进入天才的行列。对当时的人们来说,他的疯狂似乎只是不合时宜。幽闭一生,却给人们留下无数美妙诗篇的艾米莉・狄金森如是说:“那些人不知道疯狂可能是智慧的神圣伪装,一点儿疯狂让受困的心智得以放松。每个人都可以由自己的角度来观看世界。”阿尔托是一个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的人。

安托南・阿尔托(1896-1948),首先作为一个戏剧理论家,然后才作为导演、演员和诗人而存在。他所提出的“残酷戏剧”的理论,是他极富戏剧性的一生中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

阿尔托在少年时期就患上严重的抑郁症,18岁患上脑膜炎,因治病又深染芙蓉癖,同性恋的性取向使他恼怒自己对于生活的无能为力。24岁时他来到巴黎,成为一个戏剧和电影演员和一个失败的诗人。30岁他和同仁们建立起阿尔弗雷德・雅里剧团,只演出了八次,都由阿尔托执导。这一时期正是阿尔托对残酷戏剧理论的建构和实践阶段。1935年他创建残酷剧团,编导并参与演出《钱起》(根据雪莱和斯汤达的剧本《意大利遗事》改编),他饰演钱起伯爵――一个无恶不作丧心病狂的人。该剧演出十七次,之后便由于财政的困窘而中断了。这次演出,据阿尔托自己认为,是“绝对中的成功”。

1935年底,阿尔托到墨西哥生活了近一年,希望从马德雷山脉的摩根祭礼中寻找能洞察生命奥秘的钥匙。回到巴黎后,他发现自己已经被社会所摒弃了,从此便如同一个游魂一样使自己的生活变成一场真正的戏剧:他一次次地戒毒,经常一贫如洗,狂热地策划着各种无法实现的计划。他到爱尔兰旅游,只为寻找昔日德罗伊教祭司的踪迹,而这时,他的精神已经时时处于崩溃的边缘了。此后,他还到过科布、高尔韦、阿兰群岛,最后回到都柏林。在都柏林,他一生中最后的最悲惨的一幕上演了:由于被控流浪罪他被强行解送出境,回国后即被送入勒阿弗尔城的精神病医院,直到1938年他的著作《戏剧和它的重影》出版后,阿尔托才获得较好的医疗上和生活上的待遇。

1946年终于得以离开精神病院后,阿尔托的身心都遭受到了致命的摧毁,他曾经英俊的容貌变得丑陋不堪,但在饱受病痛折磨的生命最后的两年里,他却创作了大量著作,身体力行着他自己的理论:“对精神而言,残酷意味着严格、专注、以及铁面无情的决心、绝对的不可改变的意志”。这使我想起另一些同样具有强大意志力的却不得不遭受命运捉弄的伟大的艺术家们:尼采、凡高、陀思妥耶夫斯基、维吉尼亚・吴尔夫……

阿尔托一生中的舞台实践很少,一共演出过三部大型戏剧、四部独幕剧。这与他丰富的戏剧理论著作完全不相适应。其中一个原因在于他无法获得相当的财政资助,而这也说明在当时他的戏剧理论在事实上并没有得到主流社会的认可。

在提出自己的戏剧理论时,阿尔托使用了一个非常惊人但又非常有意思的比喻:戏剧与瘟疫。

他认为,在大瘟疫盛行时,人们会因为极端的恐惧而将心中最隐秘的恶全部发泄出来,而戏剧也应该有这样的功能:“如果说本质戏剧是和瘟疫一样,那不是因为它具有传染性,而是因为它和瘟疫一样也是显露,是潜在性残酷的本质的暴露、外露,而精神上一切可能的邪恶性,不论是就个人还是就民族而言,都集中在这一本质里。”戏剧要成为一种类似宗教仪式一样的工具,在戏剧所提供的特殊的情境中,人们表面的伪善将被全部撕裂,这样人性中所有的肮脏和丑恶,甚至最野蛮最压抑的潜意识也将被表现出来。戏剧结束之后,由于目睹了那些原始的残酷和痛苦,人们会受到震动,从而反思自己的生活,精神也得到了净化,由此,人才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这就是戏剧的目的。

于是,他倡导这样一种戏剧:一切主题都可以被表现,但为了表达的强有力,因此集中在爱情、罪恶、战争、疯狂的罪恶上。为了激起一种“大量群众的激情”,残酷戏剧选取的题材往往是古老神话中的神仙、英雄和妖魔,是不可抗拒的自然力量、严峻的宇宙冲突,是残酷的暴行。戏剧将这一切变成高亢的诗歌,这些题材虽然远离社会现实,却与人和社会的原始状态密切相关。

因此,阿尔托主张排演这样一些戏剧:

――根据圣经和史书改编的《耶路撒冷的陷落》,“其中有鲜血流淌的颜色以及听天由命、仓皇失措的感情”,“此外还有先知们的形而上学争辩及由其引起的可怕的精神骚动”。

――根据莎士比亚的作品改编的剧,但要求它符合这个时代动乱的特征。

――萨德侯爵的一个童话,“色情被移入其中,它戴上寓言的面孔并穿上衣服;残酷被强烈地表现出来,而其他一切均被掩饰”。――根据资料改编的《蓝胡子》的故事,“其中包含关于色情极残酷的新观念”。

等等。

阿尔托认为戏剧的残酷“相当于一种严格的道德的纯正”,观众在剧场内感受到戏剧中的残酷之后,就会在剧场外抵制生活中的残酷。

阿尔托对戏剧的疯狂的热爱和他对现实世界的失望和厌倦统一在他的戏剧理论之中。他以瘟疫和灾难去解释戏剧,这尤为当时的人们无法理解和赞同。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人们亲眼目睹了发生在现实中的种种难以想象的暴行,对社会现实和人类的未来产生了怀疑,甚至丧失了信心。于是,他们重新解读了阿尔托的著作,在其中发现了有价值的启示,而这些东西曾经被他们视为梦呓。阿尔托对20世纪西方戏剧产生了深广的影响。有人将他的残酷戏剧和布莱希特的史诗剧相提并论。其中对他的理论作出最成功的传承和衍发的是彼得・布鲁克的实验戏剧、格洛托夫斯基的贫困戏剧、美国的生活剧团以及谢克纳的环境戏剧。

在死去多年以后,当事实最终证明阿尔托的思想价值时,有谁敢肯定当时的他是否真的出现了精神分裂?也许只是因为过于平庸的我们常常无法理解天才的所思与所想,当他们的行为和我们惯有的思维方式产生偏差时,我们并没有反省自身。于是,天才沦为疯子。疯了的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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