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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个“灰姑娘”

2006-06-21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文/余凤高 我有话说

一个美丽而又善良的小女孩,因为生母已经去世,受尽后母和嫉妒的异母姐姐的虐待。但是神灵挽救了她,偶然的机会中得到王子的爱,两人结了婚。这就是人们所熟悉的“灰姑娘”的故事。

同情心是人类所普遍具有的情感;好人有好报也是人们共有的愿望。这就使类似的故事很早就在世界各地产生,并一直传播下来,如有的学者所指出的,“几乎每一种文化都有它的文本”。德国学者奥古斯特・尼契克(August Nitschke)在《童话中反映的社会秩序》中和女学者海德・戈特纳-阿本德罗特(Heide Gottner Abendroth)在《女神和她的英雄》中都说,这故事的口头传说,最早可以追溯到母权制社会。加利福尼亚柏克莱大学的人类学和民俗学教授阿伦・邓德斯(Alan Dundes)在1982最新出版的《灰姑娘:书面记录》中,已经收集到埃及、中国、斯堪的纳维亚和非洲以及欧洲、美洲的“灰姑娘”故事一千多个。《不列颠百科全书》“灰姑娘”条目说仅在欧洲,这故事就达五百个版本。

今天的孩子们一般都是从法国童话作家夏尔・佩罗(Charles Perrault,1628-1703)1697年的《鹅妈妈的故事》或19世纪德国作家格林兄弟(BrothersGrimm)的童话集里读到“灰姑娘”的故事的。而他们能写出这故事,则是受意大利小说家简巴蒂斯塔・巴西莱(Giambattista Basile,1575-1632)的童话《猫姑娘》的启发。

巴西莱的这个《猫姑娘》是于1634-1635年用那不勒斯方言写的,收在他1674年出版的《五十童话》里。此书分五个部分,每一部分即一天,讲十个故事。《猫姑娘》属第一天的第六个故事,被认为是西方第一个有文字记载的“灰姑娘”故事。

泽左拉(Zezolla)是一个年轻而活跃的女子,她帮助看起来可爱而又善解人意的女家庭教师杀死她恶毒的后母,使她能够与她父亲结婚,也使她自己得以摆脱可恨的后母。可是这个温和的女教师却是一个阴险的悍妇,为抬高她自己的女儿的身价,她打发泽左拉去厨房那个经常是猫呆的洗涤室干女仆的活,成为“猫姑娘”。一次,当泽左拉痛苦万分的时候,一只撒丁岛小精灵的鸽子(Dove of the Fairies in the Island of Sardinia)――她去世母亲的象征性代表飞到她跟前,对她说,她需要什么,它可以满足她。由于鸽子的帮助,小精灵送给泽左拉一棵无花果,泽左拉只要向无花果念诵咒语,就能如意使自己变成一位迷人的公主,穿上漂亮的服装,乘上马车三次参加舞会,并见到了国王。国王被她的美迷住了,两次让仆人去找她,但都被她逃掉了。最后,因她掉落了鞋子,终于被找到,与国王结了婚。

追溯“灰姑娘”故事的早期文本,学者往往都提到一个半真实、半虚构的“灰姑娘”罗多彼斯的故事。那是公元前6世纪古埃及第26王朝阿马西斯法老,即雅赫摩斯二世(Amasis,AhmoseⅡ)的时代。阿马西斯提倡希腊与埃及通商,让一位叫查拉克斯(Charaxos)的希腊富商来埃及经商。一天,市场上聚集了一大群人在看贩卖奴隶,他好奇地挤了进去,见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站在石台上被出卖。她白皮肤,玫瑰花似的脸颊,显然是个希腊人。查拉克斯从未见过这么可爱的人,就决定将她买下。

买来后,查拉克斯得知,她叫罗多皮斯(Rhodopis),从小就被海盗从她在希腊北部的家中抢走,卖给萨摩斯岛(Samos)上的一个富人。这人有许多奴隶,包括相貌丑陋的奴隶伊索,他给她讲过许多动物、鸟儿和人的故事。罗多皮斯长大后,出落得异常美丽,主人又将她卖给纳乌克拉蒂斯的富人来转卖。听说了她的身世之后,查拉克斯对她既同情又痴迷。他让她住漂亮的花园房子,由女奴隶来看顾她;还送给她很多很多珠宝和美丽的服装,待她像自己的亲生女儿。

一个炎热的夏天,罗多皮斯来到她的秘密花园,让人保管好她的缀满珠宝的贴身内衣和那双她最得意的红鞋子,自己则跳进大理石水塘里消磨时光。突然,一只老鹰从晴空中俯冲而下,使女奴隶们吓得大叫一声,扔下手中保管的衣物躲到树林子里去了。老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以利爪将罗多皮斯的一只红鞋子叼走了。

罗多皮斯为失去红鞋子而流下了眼泪。但这只老鹰是神派来的,也许它本身就是形象似隼的何露斯神(Horus),因为它带着这鞋子向都城孟斐斯(Menphis)飞去,落到阿马西斯的王宫里了。这时,法老阿马西斯正坐在庭院听人诉说他们的愿望。忽地,罗多皮斯的这只红鞋子落在他的衣兜上。在场的人都惊奇地叫了起来。阿马西斯也吓了一跳。但是当他拾起这只红鞋子,便认为穿这鞋子的女孩子一定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子之一。于是他派信使在整个王国寻找穿这只红鞋子的女子,要娶她做他的新娘。信使自然会找到罗多皮斯,而罗多皮斯自然也会告别查拉克斯,来到孟斐斯,成为阿马西斯法老的妻子。这个传说里的罗多皮斯、阿马西斯法老和他们的婚姻都是实有其事。老鹰送红鞋子自然是虚构。

类似的“灰姑娘”故事也出现在其他各地。在非洲,还有叫钦耶(Chinye)和叫尼雅莎(Nyasha)的“灰姑娘”。在美洲,有叫坎达斯(Candace)、叫森德里朗(Cen鄄drillon)和叫罗丝(Rose)的“灰姑娘”(罗丝受尽后母与她的女儿的欺侮,后来受到一头猪的帮助,去参加一个大型聚会,得到一个“富有的小伙子”的爱)。在欧洲,中欧或东欧的有叫米雷莉(Mireleh)和叫雷瑟尔(Raisel)的“灰姑娘”。不列颠群岛的一个“灰姑娘”是受到后母欺负的男孩子。在亚洲,韩国的“灰姑娘”贡基(Kongi)、印度的“灰姑娘”辛杜里(Cinduri)和越南的“灰姑娘”旦(Tam)的故事差不多。波斯的“灰姑娘”斯克塔奇(Scttarch)也是丢失了物件,只不过不是鞋子,而是一只手镯。故事最后讲到王子战胜了她的邪恶的姐姐的阴谋,通过寻找这手镯,找到了斯克塔奇。中东还有一个“灰姑娘”玛哈(Maha)的类似的故事。等等。

在所有这些“灰姑娘”的故事中,最早有文字记录的则要算中国“南中怪事”中的“灰姑娘”。

唐代作家段成式(803?-863)在他的笔记《酉阳杂俎》中记述了一个传说,这是他的“旧家人李士元”告诉他的,而这个故事在李士元家乡、广西的“邕州洞中人多记得”:

南人相传,秦汉前有洞主吴氏,……娶两妻,一妻卒,有女名叶限。少惠善淘金,父爱之。末岁父卒,为后母所苦,常令樵险汲深。时尝得一鳞二寸余,??金目,遂潜养于盆水,日日长,易数器,大不能受,乃投于后池中。女所得余食,则沉以食之。女至池,鱼必露首枕岸,他人至不复出。其母知之,……因诈女曰:‘尔无劳乎,吾为尔新其襦。’乃易其弊衣。后令汲于他泉,计里数百也。母徐衣其女衣,袖利刃行向池呼鱼,鱼即出首,因斫杀之。……膳其肉,……藏其骨于郁栖之下。逾日,女至向池,不复见鱼矣,乃哭于野。忽有人被发粗衣,自天而降,慰女曰:‘尔无哭,尔母杀尔鱼矣!骨在粪下,尔归,可取鱼骨藏于室,所需第祈之,当随尔也。’女用其言,金玑衣食随欲而具。及洞节母往,令女守庭果。女伺母行远,亦往,衣翠纺上衣,蹑金履。母所生女认之,谓母曰:‘此甚似姐也。’母亦疑之,女觉遽反,遂遗一只履为洞人所得。母归,但见女抱庭树眠,亦不之虑。其洞邻海岛,岛中有国名陀汗,兵强,王数十岛,水界数千里。洞人遂货其履于陀汗国,国主得之,命其左右履之,足小者履减一寸。乃令一国妇人履之,竟无一人称者。其轻如毛,履石无声。陀汗王意其洞人以非道得之,遂禁锢而拷掠之,竟不知所从来,乃以是履弃之于道旁,即遍历人家捕之,若有女履者,捕之以告。陀汗王怪之,乃搜其室,得叶限,令履之而信。叶限因衣翠纺衣,蹑履而进,色若天人也。始具事于王,载鱼骨与叶限俱还国。其母及女即为飞石击死,洞人哀之,埋于石坑,命曰懊女冢。洞人以为媒祀,求女必应。陀汗王至国,以叶限为上妇。一年,王贪求,祈于鱼骨,宝玉无限。逾年,不复应。王乃葬鱼骨于海岸,用珠百斛藏之,以金为际,至征卒叛时,将发以赡军。一夕,为海潮所沦。

有意思的是非洲也有这么一个故事,说南非祖鲁族(Zulu)的女孩子诺米(Nomi)养了一条鱼,但被她的后母杀了。只有诺米一人找到了鱼骨,使她与酋长结了婚。

多么的奇怪,不仅是故事情节相似,甚至细节都这么接近,这是否可以认为人类早期就存在广泛的文化交流呢?如果进一步看,还是否可以猜测全球在某些问题上,有文明同源的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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