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人的成长就是这样危险。不过，只要人性尚在，一切都还有希望。
埃林・彼林（1877～1949）：保加利亚
现代著名作家,曾当过多年的乡村教师，担任过博物馆馆长、保加利亚科学院院士。埃林・彼林生前以写农村题材的中短篇小说而著称于世。俄罗斯伟大作家高尔基曾评价说：“有埃林・彼林这样的作家，是任何一个国家都可引以为自豪的。”埃林・彼林在艺术上达到炉火纯青之后，开始“用自己最好的时间和最好的创作心境”为孩子们写作。他主要写童话、寓言和短篇小说。他的儿童文学作品中，最有代表性并且成就最高的就是写于1933年的《比比扬奇遇记》，它被称为东欧儿童文学的一块宝璧。
“上帝与魔鬼在那里搏斗，战场便在人们的心中。”这是俄罗斯作家陀斯妥耶夫斯基的一句名言，它极为深刻地指出了人性在善恶之间无休止的徘徊与挣扎。确实，当我们在人类文学的广阔疆域中漫游时，我们会发现那些堪称不朽的伟大作品其实都在书写同一个主题。从班扬的《天路历程》、但丁的《神曲》到弥尔顿的《失乐园》、莎士比亚的戏剧，诗人用他们的语词、想像和信仰向我们呈现着人性那幽暗无边的世界。可以说，陀氏的命题正是文学古老而永恒的母题。
同样，大约三四百年前从文学大家族中分离出来的年轻的儿童文学也继承了这个古老的传统，用一种孩子能够理解和喜欢的方式讲述着关于上帝与魔鬼的搏斗的故事，讲述着成长的经验与教训。保加利亚作家埃林・彼林在1933年创作的《比比扬奇遇记》就是这样一部作品。
故事一开始，比比扬就出现在我们面前：乱蓬蓬的脏发让人想起被飞奔的马群践踏的干草，满是污泥的破衣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一双宽大的赤脚粗砾得常常裂开口子……这是一个丝毫不能给人留下愉悦印象的男孩。更糟糕的是，他的行为与他的外表同样地让人厌恶：整天无所事事地到处游荡，既不帮辛苦劳作的父母做一点事情，也不好好在学校里念书。他惟一感兴趣的事情是恶作剧，不是用石头砸狗，就是欺负路过的小娃娃和吉普赛人。总之，这是一个连父母亲都对他失去希望的、人见人厌的男孩。
我们知道，《木偶奇遇记》里的皮诺乔在仙女的帮助下终于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孩子，而《骑鹅旅行记》中的男孩子在度过了鹅背上的艰险日子后也终于真正长大……那么，《比比扬奇遇记》里的这个男孩要经过怎样的历程才能获得救赎呢？
童话的想象在此展开它的魅力，比比扬的救赎之路竟然是从他与魔鬼的相遇开始的。“我是个小魔鬼，我的名字叫‘咳’。”这个从洞穴里蹦出来的生物如此介绍道。魔鬼如何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来到人间呢？原来，咳虽然是个魔鬼，可是也有成长的烦恼。他的烦恼是不会做恶事、不会给人类制造灾难，因此被他的魔鬼父亲赶出了洞穴。
这确实是一个有趣的相遇，正如比比扬自己所总结的那样：“你父亲把你赶出来，是因为你不会做坏事；而我的父亲扇我的耳光，恰恰是因为我只会干坏事！”于是，这个特别坏的小男孩和这个不够坏的小魔鬼交上了朋友。
现在的悬念是：一个来自人间的家伙和一个来自地狱的家伙之间到底谁比谁更坏一点？还是让故事来告诉我们吧。
第一个回合的过程是这样的：“比比扬心中生出个鬼主意。他抓了一把虻蝇，直塞到驴尾巴下，把毛驴吓得一下子蹦得老高，后蹄子高高扬起，狂啸着左右奔突，最后，它倒下身子，在草地上翻滚不止。小魔鬼被远远地摔向一边，脑袋撞到一个树墩上，疼得又是瑟瑟哆嗦，又是哇哇尖叫。比比扬走到咳得身边，一看他血泪满面的模样，就不由得哈哈大笑。”比比扬一出手就证明了他是魔鬼当之无愧的朋友，比傻乎乎的小魔鬼要狡诈得多了。当然，咳也用自己的行动显示了魔鬼本性：在比比扬被箍桶匠揍得皮开肉绽时，他早溜之大吉了。
与魔鬼交朋友就是奇特，比比扬对咳做的坏事越多，咳就越高兴，而且，比比扬再也不用为填饱肚子发愁了，因为咳会用魔鬼的法力为他弄来。就这样，比比扬跟着咳走得越来越远……
比比扬要走到哪里才能迷途知返呢？从目前的情形看，比比扬没有丝毫转变的迹象。他堕落的几率要远远大于上升的可能。
童话就在这时开始峰回路转，一只被施了魔法的?乌鸦出现了。从?乌鸦的叙述中，我们才发现比比扬原来并不是一个十恶不赦、不可救药的恶棍，他对那个落难小姑娘的救助证明了良善在他心中的存在。与此同时，故事也逐渐暗示出，正是这个被他救助过的小姑娘将是他未来之路的关键指引者。
这是埃林・彼林的技巧所在，他让他的故事如同一只御风而行的风筝，虽然可以飞到令人耳晕目眩的高度，但地上始终有一根细细的线控制着它的方向和飞行。现在，该是这只风筝降落的时候了。因为比比扬已经被小魔鬼换上了泥巴脑袋，正昏昏沉沉地趴在小魔鬼的背上，任由他带向地狱呢。
“比比扬浑身打了个哆嗦，睁开了眼。莫非是，他是在睡梦中，梦见自己成了飞人？不，不……他是骑在咳的背上。小魔鬼呼呼地往下飞，向无底的深渊坠落。”比比扬的人性在最后关头苏醒了。“送我回地面去！回到阳光照耀的地方去！”在这样的时刻，比比扬还能有救吗？有的，因为获得救赎的愿望任何时候都不会是无力的。
你看，他腾出一只手，揪住咳的尾巴，拔草似的，一把将魔鬼尾巴揪了下来，并且使尽平生之力，用揪下来的尾巴向小魔鬼劈头盖脸猛抽起来。
真是奇妙啊，比比扬在无意识中夺取了最厉害的武器――魔鬼的尾巴。比比扬的自我救赎之路开始了。
梦回故乡、阅读讲述人类为美好生活奋斗的书、与魔法师斗法、解救被魔法所困的人们、找到神奇的生命泉水、重返人间、找回自己的脑袋……这漫长的过程既困难重重又意义非凡，因为唯有经过如此的炼狱，比比扬才能摆脱曾经迷途的过去对自己的控制。
比比扬终于以全新的心灵大步迈向他亲爱的故乡和父母，一个曾经站在地狱边缘的孩子终于回来了。
有时，人的成长就是这样危险。不过，只要人性尚在，一切都还有希望，我想，这是作者写这部童话的用意所在吧。
（《比比扬奇遇记》，【保加利亚】埃林・彼林著，韦苇译，少年儿童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年4月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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