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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人独寂寞

2006-08-16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王光明 我有话说

顾随,摄于1953年初冬

 只有出于内心的热爱,出于梳理、认识问题的冲动的学问,才是真诚的学问,这是学术的初衷和内在动力。而《顾随年谱》最为让人珍惜的品格,正在于

此。

这本年谱的主人顾随,虽然是我国现当代国学大师,在诗词创作、书法、书法研究、诗词研究、戏曲研究、禅学研究等方面都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却被彻底地边缘化了,不仅在市场不会占有什么份额,而且一生都活在新时代新文化的阴影中,生前死后都非常寂寞。而这部年谱的作者闵军,更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大学老师,完全是出于对中国古典诗歌和顾随诗词的“非常喜爱”,做起了顾随研究:这本年谱的写作只是系列研究的初步成果,“我想写完年谱后,再做‘顾随诗词研究’,最后希望能写成‘顾随传’”。

但即使是最初的成果,我们也不难看到作者所倾注的心血。《顾随年谱》整理顾随生平事迹和友朋来往、寻绎佚文书信、梳释思想脉络、介绍影响与评价,总结学术成就,在材料的搜集、甄别、组织方面所下的细致功夫,相信学界会有公正的评价。这里特别想说的有两点:第一,既由于顾随是为人敬仰的词人(在词学界有“南吴北顾”之称)和学者,与20世纪中国“旧体诗词”创作、研究界有群山与峻岭式的关系,也由于作者在年谱中每年都编入与旧体诗词创作、研究有关的背景材料,《顾随年谱》不止是一部顾随个人的传记材料汇编,在某种意义上,它同时也是20世纪中国“旧体诗词”创作的一个索引。第二,本年谱为一个生前死后都相当寂寞的人物系年,实际上为中国现当代的知识分子研究提供了一个独特新颖的“个案”,对我们讨论新与旧、名与实、主流与边缘、文化信仰与文化境遇、仓促的时代和个人微小而不屈的坚持等方面的辩证关系,提供了非常重要的启示。

顾随的一生,是甘于边缘、安于寂寞的一生。顾随一生坚持“用新精神做旧体诗”,终生践行年青时与冯至将“旧体和新体分划领域,各守一体”(即顾随不写新体诗,冯至不写旧体诗)的约定,应该说,后来两人都取得了很高的成就。但由于新诗是现代的主流诗体,冯至在社会上得到的认同可谓名符其实;而旧体诗是“老古董”,顾随只能“实过其名”(张中行《先生之风山高水长――读<顾随文集>》中对顾随的评价)。名实分裂的现象与时代的主流价值取向有关,由不得个人。可贵的是顾随的目光不被时代所牵引,他能够“安贫乐道”(这是被“革命”、“进取”的人生观穷追猛打的一个词),能以一种超然的沉潜与“固执”,坚持自己的文化信仰,坚持被暴风雨般的时代忽略的价值。

“年谱”中有两个细节相当有趣与感人,一是1921年,顾随在“孔夫子门前卖文”时喜欢上了山东,理由是当时那里“一则可以随便做梦――思想自由;二则可以随便胡说――言论自由”。二是1949年1月下旬的日记。当时北平和平解放,军队正在换防,全城处于热烈与混乱之中,而在顾随的日记中,除偶有“有士兵来觅房”、“仍有士兵来觅房,强令为腾出一间”的记述外,竟是连续十几天“继续写稿”得多少页的记载。这样的材料,看似平淡无奇,实则是顾随为人为文为学的人格境界的体现,所谓“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是也。而正由于心怀广远,“自偏”于时代的喧嚣与热闹,他才成为传统文化一个不可缺少的传承者:不仅在传统诗词的写作上体现了旧格律与新材料之间的张力,同时也以自己的人格和学问,感召了周汝昌、叶嘉莹、郭预衡、吴小如、欧阳中石等这样后来成大器的学生。

自然,顾随的旧体诗词写作并不能成为当代诗歌写作的主流,其中也表现出新感受与旧形式、现代汉语与古典体裁的不少矛盾;他在诗词、书法、戏曲、禅学等方面的论述,充满个人心得与创见,但也不能说字字珠玑。但顾随的意义不在完成而在展示了某种可能,不在是否成为经典而在体现了人生与学问的境界和活力:他是我们这个仓促而势利的时代一个必要的参照和补充。

真的,在我们的时代,有没有一批顾随这样的文化守望者,有没有顾随式的作品与学问,是大不一样的。

《顾随年谱》,闵军著,中华书局即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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