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现代人在时空转换中回到过去，会面临两个问题：一是你想不想改变历史？二是你能不能改变历史？第一个问题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主观上对“现代”的生活是否满意。第二个问题则只能在物理学的猜测中寻求答案。 |
自从那个相声一出，我们就有了一个新典故“关公战秦琼”，它经常被用来指责和讽刺那些“戏说”历史、搞错人物年代的影视作品，成为大家习以为常的贬义语。但是在时空转换的幻想作品中，“关公战秦琼”却是由来已久的好东西。
宋人刘克庄《沁园春》词有名句曰：“使李将军，遇高皇帝，万户侯何足道哉！”，这话原是从《史记・李将军列传》中所记汉文帝对李广所说的：“惜乎，子不遇时！如令子当高帝时，万户侯岂足道哉！”变化而来。汉文帝是感叹武将在承平之时不能充分发挥其长处。你看看，这种假想不同历史时期人物相逢及其情境的想象力，汉文帝就有了！只是在我们这里被“关公战秦琼”搞坏了名声。
日本的科幻电影，当然没有美国的成就，但有时其中也能见到相当有价值的作品。1979年的《战国自卫队》，和2005年的翻拍片《战国自卫队1549》，比照起来看，就是很有些思想深度的作品。片名就是“关公战秦琼”式的――现代的日本自卫队去到了战国时代（公元16世纪的日本），但影片并未停留在古代武士惊叹现代武器、现代军人了解古代历史之类的表面层次上，而是能够尽量利用这个故事构成的思想平台，展开对人性、历史、命运等等问题的思考。
木石建造的古代城堡，城门开处，却见现代的坦克隆隆驶出；装甲运兵车的后面，行进着身穿盔甲手执长矛的古代步兵；可是阿帕奇武装直升飞机却又盘旋在战场上空……两部《战国自卫队》就以这样对比强烈的画面，将观众带入四百多年前的日本战国时代。
在1979年的《战国自卫队》中，伊庭指挥的一小支日本自卫队，在演习时因完全未交代原因的时空转换而落入了战国时代。当他们弄明白情况之后，立刻面临艰难的选择――因为他们无法判断自己还能不能回到“现代”，如果不能，那么他们在这陌生的古代将怎么生存下去？指挥官的权力开始涣散了，有人擅自出走，自由行动，强抢民女，放纵情欲……在镇压了几个骚乱的部下之后，伊庭重整了他的指挥权，他决定：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选择战争，与大名长尾景虎合作，共同夺取天下。
严格地说，长尾景虎当时还只是大名上杉氏的家臣，但已经拥有相当强大的实力，后来他继承了上杉的姓氏和“关东管领”的职位，改名上杉谦信，与武田信玄、织田信长被后人并列为当时最有希望完成统一大业的三位大名之一。这是在历史上――现在我们只能说是“已有的历史上”――的情形。
到了电影里，长尾景虎得到这支自卫队的加盟，拥有了机枪、坦克、装甲运兵车、武装直升飞机，那还了得？岂不是将在诸大名中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然而电影却并不如此安排。伊庭指挥的自卫队，进攻武田信玄的军队，虽然最终阵斩武田信玄（这是假想的结局，实际上武田信玄于1573年病故），取得了象征性的胜利，但是在武田信玄麾下武士的智谋和勇气面前，自卫队伤亡惨重，而且竟损失了全部重武器。
伊庭不顾士兵们的反对，依旧不想回到现代，他问道：“回去能干什么？在和平时代军人能干什么？”这话倒是与汉文帝对李广的感叹千载相通。可是现在只剩下五个伤残士兵和几支冲锋枪，伊庭已经没有实力可以支持他与长尾景虎“共取天下”的梦想了。长尾景虎毫不犹豫地翻脸，杀死了伊庭和所有的自卫队员。这个残酷的结局，也消解了影片开头留下来的“能否回到现代”的悬念――现在已经没有人需要回去了。
到了2005年的《战国自卫队1549》，故事被编得更复杂，更合情理，因而也更有助于思考的深度。
话说公元2003年，的场一佐指挥的一支自卫队，连同他们的全套重武器装备（同样是坦克、装甲运兵车和武装直升飞机），因为太阳黑子的干扰，在实验中出现意外，在时空转换中落入了1547年。军方从仪器探测的结果推测他们还活着，于是守候了两年，在太阳黑子条件相同的日子再次启动时空转换，将另一支由的场一佐昔日的副手鹿岛参与指挥的自卫队送入1549年。他们的任务，表面上说为了“救回”的场一佐他们，实际上是为了制止的场一佐在那个时空中的行为――这种行为正在将地球今天的环境推向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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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国自卫队》 |
他也是利用自卫队加入到当时诸大名之间的战争中去，但是他比前一部电影中的伊庭更为深谋远虑，也更为疯狂。为了让飞机坦克长期获得燃料，他居然建立了石油加工厂；他甚至将电源用的核反应堆改造成原子弹，准备大批屠杀民众来完成他的征服，以期最终“建立一个新世界”。
鹿岛到来之后，力劝的场一佐放弃疯狂的计划，跟他回到现代，但的场一佐被自己疯狂的梦想所迷，顽固不化，两人只好兵戎相见。然而鹿岛屡败，人员装备都损失颇大，一度几乎丧失信心。但当他无意中发现，他们刚来时救下后来一直追随着他们的那个少年，竟然就是丰臣秀吉，顿时恢复了信心――因为在已有的历史中，丰臣秀吉后来是实现了统一大业的，这就意味着，挫败的场一佐改变历史的计划仍是有可能的。在丰臣秀吉父子的帮助下，鹿岛终于击败了的场一佐的军队，杀死了的场一佐，还摧毁了石油加工厂，并将核反应堆带回了2005年，避免了一场浩劫，也“保卫”了已有的历史。
当现代人在时空转换中回到过去，会面临两个问题：一是你想不想改变历史？二是你能不能改变历史？
第一个问题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主观上对“现代”的生活是否满意。在《战国自卫队1549》中，大部分人都是满意的，其中甚至包括了一个到“现代”来过的战国武士七兵卫，他也认同了这个未来。只有伊庭、的场一佐之类的战争狂人，才对已有的历史不满，拼命想改变它。
第二个问题则只能在物理学的猜测中寻求答案。这两部电影的思路和结局，在科幻作品中属于比较少见的情形，它们都符合斯蒂芬・霍金所说的“协调历史方法”，即如果回到过去，面对已有的历史，你只能旁观无法干预，即使干预也无法改变――因为按照物理学家K.S.索恩的说法，“物理定律将会阻止你”。影片中的场一佐在1549年时空中企图改变历史的行动竟会破坏今天的环境，几乎就是在呼应索恩的上述说法。
重构历史的冲动，其实经常在一些历史爱好者脑海中翻腾。才子陆灏在《东写西读》中谈到他自幼痴迷三国故事，后来玩过十几个《三国》游戏版本，每次都毫不犹豫选择刘备当主角，让他北伐曹操东征孙权最终一统江山。只是每次“大业”成就之后，他会“好几天陷入一种空虚、失落的感觉”――他要是有机会时空转换回到三国时代，其狂热劲头怕是不会比伊庭和的场一佐逊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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