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来读过的书细细算来也还不少：《看不见的城市》、《为什么读经典》、《我的名字叫红》、《国王的人马》、《雪花与秘密的扇子》、《世界宗教史》、《世界娼妓史》、《周作人精选集》……等等。
洛夫早年为超现实主义诗人，是著名的“诗魔”。台湾出版的《中国当代十大诗人选集》这样评价他的诗：“从明朗到艰涩，又从艰涩返回明朗，洛夫在自我否定与肯定的追求中，表现出惊人的韧性，他对语言的锤炼，意象的营造，以及从现实中发掘超现实的诗情，乃得以奠定其独特的风格，其世界之广阔、思想之深致、表现手法之繁复多变，可能无出其右者。”吴三连文艺奖的评语则更精当：“自《魔歌》以后，风格渐渐转变，由繁复趋于简洁，由激动趋于静观，师承古典而落实生活，成熟之艺术已臻虚实相生，动静皆宜之境地。他的诗直探万物之本质，穷究生命之意义，且对中国文字锤炼有功。”
因为《漂木》，洛夫成为诺奖的被提名者。
第一次读洛夫的诗我便为之绝倒――在这样一个藏污纳垢的世界里，居然还有如此妙不可言的想象！如此叹为观止的彻悟！
洛夫有句名言：“一首诗就是一个意象的世界。”的确，洛夫的《漂木》便是透过“漂木”、“鲑”、“浮瓶”、“废墟”等意象完成了他对人生的别具心裁的诠释、他的形而上的对生命的关照和人文情怀，以及他的“天涯美学”与关于宿命的读解。尤其喜欢第二章《鲑，垂死的逼视》第三节：
……落叶无言秋堕泪!这种古典式的残酷完全没有必要……!硬说大海中那一粒泡沫是我!更无必要!胆怯没有必要!冷眼横眉没有必要!终极关怀没有必要!为某种哲学而活，或死也!没有必要!神在我们的呼吸中!也在!一只吸饱了血的虱子的!呼吸中!敬畏没有必要!过量的信仰有如一身赘肉!虔诚没有必要!在构筑生命花园之前!我们内部!早就铺满了各类毒草!而神!什么话也没说!我们唯一的敌人是时间!还来不及做完一场梦!生命的周期又到了!一缕青烟!升起于虚空之中!又无声无息地!消散于更大的寂灭!否定病没有必要!阻止褪色与老化没有必要!执着，据说毒性很大!当然没有必要!扬弃没有必要!被扬弃当然也没有必要!豁达没有必要!超越没有必要!魔黑脸白脸没有必要!佛拈花一笑也无必要!短短一生!消耗在搜寻一把钥匙上!根本就没有必要!门就让他开着!云就让他飘着
我们唯一的敌人是时间，说得多么好啊！我们应当有足够的力量摆脱欺人与自欺――甚至人类灵魂的最后停泊地：宗教。想想看吧，现在无论是佛寺、道观还是天主、基督教堂都常常人满为患，多少人或跪在蒲团上三拜六叩，或边划十字边跟着唱诗班哼哼，或逢山门必进，进则必烧香求签，不求到上上签绝不罢休。而那所谓上上签所显示的，无非是最最凡俗的心愿而已，令人不禁想起唐代的和尚怀玉，每天念佛五万遍，后西方众圣持银台(中品)来接，怀玉竟提出：我本望金台(上品)，为何拿银台来？于是西方众圣只好乖乖拿金台来接。怀玉的抗议译成现代白话文，便是：我本来该是正职，为何给我定为副职？真真岂有此理！我那五万遍佛算是白念了！这非但荒唐，简直有点滑稽了！
我想，如果逃脱黄金宝座苦修成佛的悉达多太子或者用一己的血肉为人类赎罪的耶酥若看到这幅景象，一定会非常绝望。
“平常心是道。”所以洛夫说：门，就让他开着，云，就让他飘着。
我们唯一的敌人是时间，时间可以证明一切，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时间可以封存一切，时间可以吞噬一切。
我们唯一可以做的，是想办法把我们的生命之梦延长一点，再延长一点，最好，永远不要真正?醒。
《漂木》，洛夫著，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6年9月第一版，28.00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