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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本

2007-02-07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半夏 我有话说

利玛窦

按照史书上的记载,大约4000年前就有了“铸九鼎,象九州”的说法,因此九鼎图被认为是本土最早的地图。如果比照公元前2500年的古巴比伦陶片地图

,似乎咱在地图上不输于洋人什么。只是这些图如同本土的文字,更多的是象形示意,精确性实在不敢恭维。所以,毫无疑问,现代概念上的地图这种完全依赖纯科技测量学的产物,当然是洋鬼子引进的外来货色,而且必须归结到一个叫做利玛窦的洋和尚头上。

一张挂在墙上的地图,让中国人感到了极大的震动和迷惑不解,地竟然和天一样是圆的,中国也不过是在众多大洲的靠东边的一个角落里而已。聪明的利玛窦将地图放大后,用中国字标注并以《山海舆地全图》的名称刊印,并且适应中国人的口味,抹去了福岛的第一条子午线,把中国安排得多少占据着中央的地位。就此利玛窦评论道:因为不知道地球的大小而又夜郎自大,所以中国人认为所有各国中只有中国值得称羡。……他们不仅把别的民族都看成是野蛮人,而且看成是没有理性的动物。在他们看来,世界上没有其他地方的国王、朝代或者文明是值得夸耀的;这种无知使他们越骄傲,一旦真相大白,他们就越自卑。

且不论利和尚的评判刻薄或者深刻与否,反正当时这样的地图让该和尚声名鹊起,甚至万历皇帝也传旨用丝织成这种地图的屏风,分发给自己的儿子们。

其实利和尚的地图,不过是他企图传教中国的诱人利器而已,也即所谓使得很多中国人上了使徒彼得的钩,而并非意在播送科学,但他对中国的科学实际传播,又的确起到了无可替代的作用。但是,直到清朝末年,中国必须占据地球中央的意识依然顽固地存在,所以维新人士还得继续做重复的启蒙开导:若把地球详来参,中国并不在中央。其实,在那之后,这个安排似乎也仍在某种意义上延续着。不过,这已经不是该由利和尚负责的事情了。

也别自卑――尽管在公元2世纪的罗马时代,世界公认的伟大地图学家C・托勒密就已经影响深远地立经纬设投影描绘了世界的图案,但一幅13世纪的曼迪地图(Mappa Mundi),却是这样的一种分布:在一个圆平面的顶部是东方,那里画着伊甸乐园和亚当夏娃,下面是耶路撒冷,欧洲、非洲和亚洲也都被挤挤挨挨不问比例地集中在了一个方便图案里。该图当然包含了那个时代的某些地理知识,但绝不是全部,因此,汤因比对这幅在现代地理学家看来十分可笑的地图的判断是,它是有关一个基督教世界的合情合理的画面――这是一个哲学模式,而非是对旅行者的指南。老汤于是说,人们大多看到的是他们所希望看到的事物,他们大多记载他们觉得重要的东西。

关于地图的权威解释是:地球表面各种现象在平面上的缩影。按照地图投影的数学法则,将地球表面的各种自然和社会现象通过取舍概括,并显示它们的分布特征及相互联系与制约关系,应用系列符号和文字缩小绘制在平面上的图像。

这解释当然无比正确,但如果我们顺着老汤的深刻思路摸索下去,可以断定,地图,归根结底,该是个哲学的或者政治的概念。地图其实就是一地一国的底细,据有自己或者别人的领土,总是首先要谋得那领土的地图,所以国家的领土又叫作版图。《周礼・夏官・职方氏》上就说,职方氏掌天下之图,以掌天下之地。中国古代的说法,天地有覆载之德,故谓天为盖,谓地为舆,所以地图叫作舆地图或者舆图。而在训诂的意义上,舆图偏巧又指疆土。陆游的诗里就有:闻道舆图次第还,黄河依旧抱潼关。这舆图是无疑的河山也。

作为政治延续的军事,舆图除了在讨论诸如割让城池的时候做参照外,当然不可避免的会成为攻城略地的厮杀看本。不过,可以想见,那些古代的将军们,需要远比今天的指挥员禀赋卓越的阅读能力,因为从前面的描述可以知道,那时的地图对地理的说明,实在是太过粗糙和示意了。南朝昭明太子在一篇《谢敕赉地图启》里说:汉氏舆地,形兹未拟。晋代方文,比此不妙。其实,就是昭明太子时代的地图,也未见得高明,否则利和尚后来又如何能够得手呢。而欧洲人所谓的地理大发现,不论1492年哥伦布抵达美洲,以及1498年达・伽马绕过好望角开辟印度之路,还是1519―1522年麦哲伦完成首次环球航行,精确地图的意义,更可以为海外殖民扩张互为张本。

鉴于地图或者舆图的意义,历史上并不乏盗取别国地图的故事。稍远的说,宋神宗熙宁年间,高句丽人向宋朝进贡,便趁机沿途向路过的各郡县送了不少礼,用来换取一份辖境内的地图。如你所猜测的,各郡县都很痛快地满足了高句丽人。直到扬州才终于有廉洁聪明的陈太守,以参考绘制为名,用计骗回了那些地图。至于近代,则有关东军间谍潜入东北,偷偷描绘具体地标,用来修正航拍图像的不够精确,甚至制作出比中国本土测绘更精准的地图。

需要说明的是,尽管地图被称为科学与艺术完美结合的产品,是传递信息的工具,在社会生活中应用广泛,但在非政治非专门的一般大众所见的地图上,并不标明诸如地形之类具有一定技术性的元素,所以一片干净的纸面上,除了在咫尺距离内感受望山跑死马的叹息之外,也许空白之内,隐藏着说不清的沟壑和山丘,甚至是无法通行的绝域。毕竟,老汤所谓希望看到和觉得重要的玩意,未必人们都能如愿看得到,起码在他们张望的文本上如此:世界或许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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