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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蒂文森在莫洛凯

2007-03-07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余凤高 我有话说

罗伯特・路易斯・斯蒂文森

德弗雷斯审判

麻风古已有之,是一种传染性很强的可怕疾病,患者不仅皮肤及浅表神经损伤,累及眼睛、鼻子、睾丸和咽粘膜,还会导致典型的感觉丧失,最终引起四肢变形和脱落。按基督教经典《圣经》中的描述,人患麻风病是由于犯有罪孽,引起上帝的愤怒,才遭到如此的惩罚。这一观念影响深远,使麻风病人一直被社会看成是“不可接触的贱民”。

1888年,《金银岛》、《绑架》等小说的作者,爱尔兰作家罗伯特・路易斯・斯蒂文森(Robert Louis Stevenson,1850-1894)带着他漂亮的妻子芳妮・奥斯本到南太平洋群岛旅行,并于1890年10月起定居于萨摩亚岛,直至去世。在这两年间,他常去附近各岛了解风土人情,写出一篇篇报道文字,和以当地的故事为素材的短篇小说集《岛上夜谭》。

1889年5月10日晚上,在与芳妮交谈时,斯蒂文森又一次说起要去参观附近莫洛凯岛(Molokai)上的麻风病人定居点。史蒂文森一直患有肺结核,机体抵抗力差,医生不主张他到麻风病人中间去,芳妮也不同意,说“那里可是个地狱……”但斯蒂文森坚持说:“我上个月在大教堂参加达米安神父葬礼时,心里只想这件事。……我在离开火奴鲁鲁前,一定要去看一看神父生死不离的莫洛凯岛,以此作为对他的纪念。……一定要去看一看他留下的业绩,以资见证。”并认为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自从英国的詹姆斯・库克船长(Captain James Cook)1778年来到夏威夷之后,络绎不绝来此的外国商人和海员不经意间把此地未曾有过的流感、梅毒,还包括可怕的麻风等传染病带到岛上,使土著人面临一场浩大的公共卫生危机,百分之九十的居民感染死亡。夏威夷人称麻风为“maibo’oko’awale”,意思是“别离之病”(separatingsickness)。当时有一句俗语说:“去往莫洛凯就是去向坟墓。”恐惧在一天天增长,人心惶惶。于是,夏威夷国王卡米哈米哈四世(Kamehameha Ⅳ,1834-1863)在瓦胡岛西侧相隔一条水道的火山岛莫洛凯岛北端的卡劳帕帕半岛(Kalaupapa)上建起一个隔离区,将国内的麻风病人全都移居到那里;王国的卫生部虽为他们提供食物和日用品,但保健方面的资源却异常缺乏。当时出任“和睦圣母大教堂”(Cathedral of Our Lady of Peace)司铎的达米安神父(Father Damian)相信,这些麻风病人至少是非常需要一位神父。于是,他请求路易斯・梅格瑞斯主教(Bishop Louis Maigret)允许他去那里。

1873年5月10日,达米安来到卡劳帕帕半岛。卡劳帕帕半岛是一个面积二十六平方公里的台地,有一高六百米的峭壁使它成为一个与外地隔绝的处所。这里生活着大约六百名麻风病人。达米安来到后,第一件事就是建起一座教堂,创建圣・菲洛缅纳教区(Parish of Saint Philomena)。在这里,达米安不限于做一个神父,还做一名医生,他去看望病人,给他们敷裹腐烂的溃疡,还为他们造房子、搭床铺,甚至制棺材、挖坟墓,他亲手埋葬过的死者超过六千人。他认为接触麻风病人是“一条通向天国的捷径”。

本来,这里全都混乱不堪,达米安的来到使一切都起了根本性的变化。在他的领导下,基本的法律得以实施,简陋的棚屋成为油漆的住房,学校办起来了,农场也组织了起来。达米安的名字传遍了美国和欧洲。美国的新教教徒为他筹募了大量钱款,英国的教会提供了食物、药品、衣服和其它用品。但达米安从来没有在人前佩戴过授予他的奖章,来显耀自己。

1884年12月的一天,达米安在热水泡足作祈祷时,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这是染上麻风病的征兆,他没有跟别人说,只在日记上作了记载。后来一个星期天的早上,在向病人们讲道的时候,他出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都是麻风病人……”于是,世界各地的个人和代表前来援助,让他去欧洲医治,甚至专门为他建起诊治所。但他拒绝了他们的好意。就这样,达米安神父于1889年4月15日病逝。在去世前不久,达米安曾写信说:“我正在慢慢地走向坟墓。这是上帝的意志,我非常感谢上帝让我像我的麻风病人们一样死于同一种疾病。我非常满足、非常愉快。”

当斯蒂文森到达麻风病人的所在地时,一群矮小的木棚住房和两座教堂,在昏暗的阳光下显得阴郁而丑陋,使他觉得恶心,甚至感到害怕。还有一张张被病菌腐蚀的脸孔,简直有些吓人。但是,作家的良知使他马上意识到,如果面对如此痛苦、如此孤立的人,自己竟无动于衷,这简直“是一种罪过、一种耻辱”。

斯蒂文森在隔离区待了八天。尽管陪伴他的修女警告他要防止感染,他仍不顾一切地与麻风病人自由交往,与孩子们一起玩耍;离岛前,他还给这里的儿童之家赠送了许多礼物,其中有一架钢琴。在这几天里,斯蒂文森对情况也了解得很详细,不只是人们的苦难,还有他们的自强精神,尤其是达米安神父的功绩。他写信说自己“对于所见的一切,无法表达我无限的怜悯之情”;他强调,“对于可怜的人类,我从未如此赞赏过;对于奇特的生命,我从未像在麻风病院里这样热爱过。在那里,外貌的丑陋达到了一种精神之美。”斯蒂文森声称在莫洛凯的八天改变了他的一生。

但是,令人费解的是,在达米安神父病逝之后,他在莫洛凯的生活和工作却引起了一阵全球性的非议,特别是历来因教派关系而产生的来自夏威夷公理会和长老会诸教会的恶意攻击。他们嘲笑达米安是一个为野心和自负驱使的“假牧羊人”,而不是主耶稣所称的慈爱的牧羊人;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攻击者是火奴鲁鲁长老会的C.M.海德神父(Recerend C.M.Hyde)。海德神父曾在《夏威夷人报》(Hawiian Gazatte)上发表公开信,他这样写道:“他(指达米安神父)是一个粗鲁无理、卑鄙龌龊、偏执任性而又顽固不化的人。他不是被派往莫洛凯,而是未曾受命就去那里的;他没有待在麻风病人定居点,而是在全岛自由游荡,且经常要去檀香山。对我们卫生部开创的改革和改良工作,他也没有做过什么。他在与妇女的关系上更不是一个正派的人,他的死于麻风病该是由于他的堕落和不慎。”

斯蒂文森也是长老会会员,并跟海德神父相熟,但是读过海德神父的信之后,他感到非常气愤,立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起草了一篇同样著名的文章――《致火奴鲁鲁海德神父的一封公开信》,支持达米安神父,嘲笑海德神父明目张胆地制造流言蜚语,来维护他反天主教的如意算盘。斯蒂文森的公开信措词相当激烈,许多话都深深地刺痛了海德神父,如他说:“达米安是我的教父……和所有热爱善良的人的教父,他也是您的教父,如果上帝施与您恩典让您看到这一点”;特别是他的暗示,说“无疑,您充分了解,并会意识到,在达米安死后一百年的封圣过程中,会有一个人要承担魔鬼保护人的痛苦责任”。

事后,斯蒂文森对自己如此绝无仁慈的态度也感到有些内疚,但在征求全家人的意见时,大家都赞成要义无反顾地把这封公开信寄出去,寄给英国的维多利亚女王,寄给美国的哈里森总统,寄给坎特伯雷大主教,甚至寄给梵蒂冈的教皇。

以斯蒂文森的作家的名声,他的公开信加深了人们对达米安的人格的了解。达米安去世46年后,他的遗骨被运回他的祖国比利时,美国的罗斯福总统特派海军军舰护送,到达首都安特卫普时,受到大主教和国王利奥波德三世及十多万人迎接。很快,不但在他的祖国和莫洛凯为达米安神父建起了纪念碑,美国华盛顿特区著名的人像馆,也在1969年竖立起一座他的人像。正如斯蒂文森所预言的,一百年后的1995年6月4日,教皇约翰・保罗二世为他宣福,使达米安神父有了一个教会官方正式的“圣徒”之名。

斯蒂文森的作家良知,也深深地感动了许多人,这其中包括夏衍。夏衍在他的回忆录《懒寻旧梦录》中说,他当年留学日本、入“明治专门学校”就读期间,空闲阅读时,“对斯蒂文生着了迷”。他声称,他“喜欢斯蒂文生,除了他的文笔清新流利之外,主要是对他的浪漫主义色彩和人道主义精神有好感,特别是他为了同情麻风病人,举家远离故国,到放逐麻风病人的南太平洋的一个小岛西萨摩亚去定居那一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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