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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着马可波罗的足印

2007-03-07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姚小平 我有话说

被捧为神的鄂多立克

每天出入北外南门,走过外研大厦西侧,都要同马可波罗的石雕立像打照面。关于马可波罗,已无可多叙,中国没有一个读书人不知道他。在

中西交通史上,继他之后第二个响当当的名字,就是明末来华耶稣会士利玛窦(1552-1610),关于其人其学近年来也已说得很多。而这两位重要人物相隔三个世纪,期间当然还有一些旅行者到过中国,留下有关中国的种种有趣记述,只是他们的事功不免被一前一后两位名人盖过,很少为一般中国人所知。下面就让我来介绍其中的一位――鄂多立克(Odoric)。材料主要取自英人尤耳辑录的《通向中国之路――西方中古关于中国的报道》(Henry Yule.Cathayand the Way Thither. Beinga Collection of Medieval Notices of China. Hakluyt,1866.),此书迄今仍是这方面的权威文献。我国前辈学者张星?纂集《中西交通史料汇编》(中华书局1977)时,利用此书颇多;近年何高济选译《鄂多立克东游录》(中华书局2002),张绪山翻译《东域纪程录丛》(云南人民出版社2002)等,所据也都是尤耳提供的资料。

鄂多立克,罗马天主教士,约1280年生于意大利小公国弗尤里的珀德农,年轻时加入芳济各会,以意志坚韧、能耐苦行而著称,终年打赤脚、穿褐衣,以面包、白水度日,且拒绝升迁,宁当隐士。1317年前后他开始游历,在中国北方生活达六年,于1330年春返回故乡,堪称马可波罗以后来华第一人。其初行路线大抵可推断如下:

从君士坦丁前往滨临黑海的特拉比松,然后到埃尔兹伦、大不里士,及孙丹尼牙。1322年以前,他应该是在这些城市履行教职。之后往喀山和耶兹特,并转道百世玻里,或许想走一条圣路,便经由设拉子,到了巴格达。离开巴格达后,他去往波斯湾,在奥尔木兹登船,驶往沙尔塞特岛。几年前,有几位教友在这里遇难,鄂多立克收集起遗骨并装入行李,继续东行之旅。他驶向马拉巴,抵达旁达拉尼、葛兰等地;又去锡兰,以及马拉普,那里有教友圣托玛斯的祭坛。他的下一个目的地是苏门答腊,足迹所至有爪哇,或许还有婆罗洲、占城。接下来便是福建,并从福州穿山越岭到达杭州、南京;然后沿大运河赴扬州,从那里继续北上,就到了北京,当时称作“汗八里”。在北京他待了三年,可能留居孟高维诺主教(John of Montecorvino,1247-1328)始建的几所教堂之一。

传说鄂多立克所到之处,都播下圣教的种子,先后为两万多名撒剌逊人即阿拉伯人施授洗礼。后人读鄂多立克的游记,能感觉到一种对自由的向往;他渴望周游世界,对新鲜事物、奇特景观充满好奇,所行之事很少让人觉出苦行僧的举止。回到家乡后,1330年5月他在帕多瓦讲述了经历,由一位教友威廉用通俗拉丁语笔录下来。据说他后来去过比萨,从那里再坐船往亚维农,拟觐见教廷,要求派遣传教使团去中国,但未成功。不久他患病不起,1331年1月14日卒于意大利乌丁。次日,当地举行入葬式,人们一拥而上,争相触碰鄂氏遗体,亲吻其手其足,以摸到头发胡须、抢得一缕裹尸布为荣;甚至有人想剪下他的耳朵,幸亏剪子不能合拢。在公众要求下,安葬被推迟两天,准备举行更隆重的仪式。很快邻近城市的居民也闻讯赶来,其中不乏上流人士和皇族成员。谣传因鄂多立克显灵,很多身患绝症者康复如初,甚至有些死者也得以重生。

1332年5月,教中人士为鄂多立克立功业碑,并设置祭坛,其遗体被移入一具考究的石棺,材料用东方花纹大理石,上面刻有浮雕,记述其生平业绩。1735年,为纪念鄂多立克,圣芳济会在乌丁建起一座礼拜堂;同年2月,再次移葬。1771年,圣芳济会派遭到排击,不得不迁址他处,原有教堂被改作公立学校。迁葬行列庄严肃穆,抬着鄂氏遗体,由威尼斯共和国高官率队开道。后来在拿破仑一世统治时期,圣芳济会也屡遭迫害,所在教堂被再度挪作他用。当时鄂氏遗体尚在,但石棺在搬迁中破裂,再未能恢复原状;也有人猜测系有意所为,以免中途受阻。随后造起一座祭坛,将石棺的残存部分置入其中。而此时鄂多立克的遗骨几乎已被各地代表分抢一空,如珀德农得到一根胫骨,诺瓦堡夺得一块踝骨,更多的骸骨则去向不明。当时盛传一种说法,称其遗骨为“鄂氏粉剂”,以为是奇药良方,尤其可治热病。

后世对鄂多立克的评价有高有低。一派对鄂多立克称颂备至,形容他“热爱文学和科学”,是“本教中最博学的人物之一”;甚至把鄂多立克与罗杰・培根、邓斯・司各脱、奥卡姆等哲学名家相并论,尽管读遍他的故事也看不到中世纪特有的抽象思辩。另一派的意见绝然相反,认为鄂多立克若不是存心欺骗,至少也是一个吹牛能手。18世纪出过一本集子,叫《阿斯特莱旅行记》,编者说到鄂多立克的游记时口气十分轻慢,觉得那只是“一个超级肤浅的故事,充满了梦境和幻觉”;“只不过是提供了一些地名,描述了一些国家(例如中国和鞑靼)的情形,而他自己从未到过那里;即便书里向公众提供了为数不多的真实信息,那也都是他从别处听来的,更不必说其中还夹杂着许多他自己的虚构”。在该书的索引中,能查到“鄂多立克”这个名字,解说文字称他为“行脚僧,著有《游记》四卷”,乃是“一个大骗子”。

由于观察欠实、夸张成性、转述生讹等种种原因,近代以前西方旅行家的东行记叙往往疑窦丛生,让人不敢轻易决断真伪。马可波罗是如此,鄂多立克也是如此。对于他们的叙述以及挂在他们名下的历险记,是信其有抑或疑其无,很多时候取决于我们作为阅读者的站位:若相信鄂多立克是个笃敬虔诚的信徒,不会说谎也没有必要造假,则他所叙述的事情应该都真实不虚,即或有些地方违背历史事实,也不该是他蓄意所为的结果。但如果从一开始就对鄂多立克的人格产生怀疑,那么游记中的疑点就足以使我们相信他根本就没有到过中国。关于鄂多立克这一历史人物的真实性,首先要考虑这样几点:

鄂多立克是第一个明白确凿地提到苏门答腊的欧洲人;他又提到苏门答腊同一岛上,有瑞央人部族,这在他以后几个世纪也不为欧人所知;他写到该岛上某些部族有食人和共妻的习俗,这也实有其事。他提到锡兰丛林中可恶的水蛭,还有一种双头鸟,应是一个旅行者的目睹。关于中国南方的社会和生活情状,鄂多立克的记叙也有详有略。渔民用鸬鹚捕鱼,男人留长指甲,女人缠裹小脚,以及可汗把帝国分成12个省份,由四大元老统管等等,这些在那一时代的欧洲旅行者中也只有他说到,马可波罗对这些只字未提。鄂多立克还提到中国一些驿站的名字,各省行政机关的名称等等,都可以证实其经历的真实性。

在《鄂多立克东游录》中,关于中国的故事始于第15章,叙述鄂氏一行乘坐的海船驶抵“上印度”的“刺桐”(Zayton),即福建泉州。傍岸登陆后,他们受到严格的检查。但他们知道将进入一个异教国度,事先已把所携殉教者的骨骸转藏于当地教友家中,因此得以安然过关。看来当时泉州已有一批基督徒,并且与海外保持着联络,必要时予以接应。伊斯兰教也相当兴盛,不过主流社会是由持奉偶像的信众构成的。所谓偶像教,除释道之外似乎也包括民间的拜灵祭祖活动。

第15章之后的十余章则是倒叙,回忆了前来中国的旅程。其中有两章间接提到中国:

第21章,叙述爪哇国,讲到契丹大汗常以武力与该国国王比拼,而后者总能取胜。这应该是当时史实,元兵军力再强,终究不善海战,其势力未达南洋。第24章,鄂氏一行离开占城后,向南航行,经过许多岛国,其中一个叫尼科凡,其国王因仁慈公正、治世有方而深得民爱。他藏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红宝石,令中国的鞑靼皇帝垂涎不已,然而无论以金钱或靠武力,都难以获取那块举世罕见的宝石。

至第28章,重新开始讲述进入中国后的见闻。鄂多立克起初所到之地都在“蛮子省”,即中国南方。“蛮子省”的大城市多达两千!――这当然是他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尤耳认为这类说法过于含混,须知“蛮子省”只是中国的一部分,况且中国的城市历来有等级之别。

在第29章中,鄂多立克说,他抵达的第一个城市是比威尼斯大三倍的“辛伽兰”(Censcalan)。从鄂多立克描述的细节,如当地人喜食蛇肉,无蛇肴不成佳宴来看,这城市大概是广州。不过根据其它几处叙述,他抵达中国的第一站应该是泉州。泉州港在元代地理政治中占有独特的位置,蒙古大军正是从这里出发攻打日本和爪哇;而对于中世纪的欧洲,泉州也同样重要,是西方与中国通商往来的门户港市,15世纪以前来华的西方人无一不提到它:马可波罗从这里张帆返回欧洲,伊本・巴图塔在这里上岸踏入中国,马黎诺里也是从这里启航前往印度。

离开泉州,鄂多立克前往福州。然后继行18日,遇到一座大山,“在山的一侧所有的动物都是白色的,而另一侧的动物却都是黑色的”,山民的生活方式无论男女也都迥然不同。第31章中记述的这种生态差异令人费解。由于鄂多立克很少言及具体方向,我们就不清楚他所说的那座山是靠近江西一带,还是在福建与浙江之间。他提到,某地女子婚后便要戴一种角状的帽子,想必是当地少数民族的习俗。穿过大山,又走18日(与前面说的18日一样,似乎并非确切天数),他来到一个叫做“白沙”(Belsa)的城市。他说,这座城市滨临一条大河,河上架有一座桥;桥头有一客栈,他就在那里落脚。这些情节都很含糊,江南很多城市都有类似的地貌。有注家推测,鄂多立克是在去往浙江杭州的路上,而那条河很可能就是钱塘江。至于“白沙”究竟指哪个城市,是否真有其名,则很难确证。尤耳猜测,最有可能的是温州,但又怀疑鄂多立克并未走到那里。也是在这一章里,鄂多立克讲述了中国人怎样用鱼鹰捕鱼,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目见其事,很难描述得如此细腻而真实。

接下来的两章,讲的是鄂多立克到达“行在”(Cansay)即杭州后的见闻。他把这座“世界上最大的城市”称为“天堂之城”,这里曾是蛮子省皇帝的国都。此前在马可波罗的游记中,就有类似“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说法。关于这座城市的地貌和布局,鄂氏的描述虚实参半。他说,杭州城“像威尼斯一样,建在一些静水的泻湖之上”,其说大抵是正确的:杭州与威尼斯的地质成因相同,西湖原来也是一个泻湖,与威尼斯城东北有一片泻湖相类。他又说,城中有桥一万二千座,多半是约莫估计的数字。

之后,鄂多立克继续北上,途经扬州、金陵府等城,最后抵达汗八里和大都――前者为北京旧址,时亦称“中都”;后者是北京新城,由忽必烈始建于1271年。一如前半程,他所留下的沿途见闻也是有实有虚。比如有一段文字讲到,长江流经某个小人国,那里的人民身高仅三?,却是世上最善种植棉花的民族;虽然国中也有正常人,生子半数仍是侏儒。盛产棉花应该不假,路见个别侏儒甚或侏儒一族也能想象,但小人国一说纯属传说。

回程他从北京出发,经天德和陕西,到了西藏拉萨。这之后,因缺乏详细记录,他的旅程就断了线,只能猜测他是经由喀布尔、呼罗珊,沿里海南岸西行,抵达大不里士;剩下的已是熟路,前往威尼斯,十三、四年前出发时他走的便是这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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